「兩文錢可以買三個雞蛋,兩斤米,可以夠小老兒一家四口吃上三天了。」
「你這麼大年紀還要出來做事,那你兒子閨女呢?」
「小老兒的兒子前年死在戰場上,去年,兒媳婦又得了重病離去,留下我與老婆子還有一雙孤苦伶仃的孩子……」
「一將功成萬古枯。歷朝歷代,到底有多少無辜兵丁死在戰場上,真是不得而知了。」我歎息著搖了搖頭,急忙從懷裡拿出一隻香囊,推到老頭兒面前道,「這給你,我出來時錢帶的不多,這裡有些碎銀子都給你吧,你收攤回家吧。」
「這也給你。」長樂從懷裡摸出一隻繡囊遞給老伯。
「小老兒萬萬不可收。」老漢驚得急推。
「你別再推辭了,留著過日子吧。」
「嗯,做點小生意,你兒子會回來的。」
「兩位姑娘真是活菩薩。小老兒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老漢跪了下來不住磕頭。
「哎,老大爺,你不用跪了,助人乃快樂之本,只要是稍有公德心的市民都會這麼做的啊。」我急忙拉著老漢起身。
老漢喜極而泣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兩位姑娘真是好心人。」
「好心人啊……」眾人聚攏過來,圍著我們連連稱讚。
「哪裡,哪裡。」長樂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晃著小手把我扯出了人群。
我二人沿著永樂大街走了沒多久,長樂忽然停下了步伐,盯著前方瞧了一眼,又極不自然地調開了目光。
「怎麼了?」我順著她的目光張望過去,只見容劍那小子傻頭傻腦地站在前面不遠處,一手摸著後腦勺,呆乎乎地沖長樂直笑。
這傻瓜!一對傻瓜!我呵呵暗笑,順手推了長樂一把,「還不快去?」
長樂抬頭望了我一下,急忙垂下頭。
還裝什麼裝呢?不就是約好了見面的麼?真是,在我面前還擺矜持呢。
我又推了她一把,「去吧。」
長樂清清嗓子,低語道,「那我先走了。」
「嗯,玩得開心點。我們各自回宮,就說走散了。」
「嗯。」她點點頭,舉步向容劍走去。
我目送他們離去後便獨自哼著小調,沿途閒逛開了。
難得一個人出來逛逛街,不過秦紹說讓我在市集等他,也不知要等到何時,他才會出現呢。
「姑娘請留步。」
我尋聲望去,只見一名道貌岸然的算命先生在一家布帛鋪子前設下攤子,一徑瞧著我搖扇輕笑。
「叫我?」我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眨眨眼。
算命先生點了點頭,「姑娘,若然無事,不妨來鄙人這裡測上一測。」
「哎,我可從來不相信子虛烏有的事。」我晃晃手,「何況我身無分文,測了也沒錢讓你賺。」
「如若測的不准,決不收錢。」算命先生神秘的看了我一眼,「姑娘不是也很想知道,您的將來會演變得如何嗎?」
「哈,你真是有那麼點意思。」我笑著在他的攤子前坐下,「那好吧,你就先測測,我從哪裡來?」
「請姑娘寫上一字。」
「你們這個朝代的繁體字我可不會寫。」看書能讀懂已經很不錯了,那還得歸功於我的文字功底好咧。
「不妨,請姑娘隨手寫來。」
「好,寫就寫。」我撫平一張麻紙,執起毛筆蘸了點墨,略一思忖,下筆寫了個「雲」字。
算命先生撫鬚點了點頭,笑道,「此字乃雲字去掉雨,譯為時隱時現,時有時無,飄忽不定,小姐定是自遠方來,不知何去何從。」
「你說的不錯,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遠的幾乎連我也不敢相信。」我笑著點點頭,「那你再看看,我能不能回去呢?」
「看小姐神采篤定,氣質過人,定是個既來之則安之拋開世間一切繁瑣之人,小姐所掛心的並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能不能開心而活,隨心而活。」
「算命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老兒歸一仙。」
「佛講明心見性,萬法歸一。善人講死心化性,萬教歸一。『一』是天性,人成道時,全得捨了生命,性靈歸天,才是真歸一。你的原名一定是叫道仙吧。」
「哈哈哈哈哈。」算命仙撫鬚長笑,「小姐聰慧過人,老夫正是道仙算命,哈哈哈。」
「道仙算命,的確有那麼點兒意思,看來你也是個來去無影蹤之人,我能遇到你,也算是一種緣分。」
道仙頷首微笑,「既然有緣,老夫就贈小姐八字。」
遂寫下八字交於我,我攤開一看,慢慢念道:「來去隨心,水到渠成?」
什麼意思?我再度抬頭,那道仙算命已經緩緩走遠,只聽到朗朗笑聲由遠而來,「小姐無須擔心,小姐天生就是有福之人,今後天下蒼生是生是滅是福是禍全在小姐一念之間,還望好自為之,哈哈哈哈哈……」
天下蒼生生死禍福全在我一念之間?我默誦了一遍,不禁翻翻白眼,開什麼玩笑,我還操持生殺大權咧?
他是個瘋子!我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采兒從南大街那頭火急火燎的向我衝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啊,太好了,公主,總算找到你了。」
「采兒你嚷嚷什麼呀?」我一把拉住她,將她拽到一旁。
「公主,四殿下正派人到處找您呢,你跟我走吧。」采兒開心的笑笑。
我翻個白眼,「是他自己說在集市等的,又沒說明地點,我哪知道是在哪裡。」
「公主。」
「哎呀,在外面就不要叫人家公主啦,公主公主的,引人注目,不好。」我嫌棄的皺起眉頭。
「那……那公主是公主嘛。」采兒委屈的扁起嘴。
「好好好。」我懶得跟她爭辯,「秦紹在哪裡?」
我怎麼覺得像是偷偷摸摸地和秦紹約會呢。
「公主,跟我來。」采兒轉身引路。
我默默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忽而問道,「采兒,我問你,假使是普通的生意人,會武功嗎?」
「學點防身也可以呀。」
「不是那種簡單的防身術,是高手級別的,例如彈指神通。」
「普通生意人哪會是武林高手呢?」采兒笑道,「怎麼了公主?」
「沒事,隨口問問,就是覺得很奇怪。采兒,如果你會武功的話,會不會瞞著你的朋友?」
「不會啊,我為什麼要瞞朋友呢?」
「也不是說他刻意隱瞞什麼,只是他以前從未在我面前提過他會武功。」
「哦。」采兒不太明白地望了我一眼,「公主在說誰呢?」
「大哥,宮南雁。」
「寒兒。」
我聞聲一扭頭,只見秦紹站在一家名為蘇墨坊的店舖門口朝我微笑。
我們站在喧囂繁華的永樂街頭,對視了一眼。他驀地將我擁入懷中,緊得令我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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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情的一擁,使我迷醉,使我眩目。
如果可以,我希望就這樣靜靜的被他抱著,永遠都不要放手——
「子初。」我低頭埋在他懷裡,輕聲低語道,「怎麼了?」
「皇上派我去平定邊界叛亂,刻日出發。」
「現在?」
「嗯,不知何故,大衛國在我邊境屯兵三十萬,剛有消息傳來說山北關的將領恐已降衛。」
「大衛國?九公主的故土?這消息可靠嗎?」
「嗯,寒兒,你等我回來!」他抵著我的額角,沉沉說道。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
「行軍艱苦,並非兒戲,你還是別去了。」他抬手輕撫我的面頰,苦笑道,「此去山北關恐要月餘,而且這一仗也不知要打到何時……」
「我等你回來。」我握住他的手,賭咒似的說道,「我一定等你回來。」
「寒兒,我捨不得你。」他語音一哽,雙臂摟著我微微一使力,把我擁得更緊更貼合。
「我也捨不得你。」我費力抬起小手,輕摸他低垂的俊臉,「我們去求求太后吧,讓她去勸勸皇帝,派別人出戰吧。」
「事關重大,我如何能夠推脫?探子來報,大衛國皇帝親自領兵出戰,此人驍勇善戰,若非我出馬,無人能應對。」他湊著我的頸偷偷印上一吻,伸手把我的臉扳到眼前,調皮地衝我眨眨眼,「我們還剩一天時間了,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話未了,人已被秦紹抱起,稍一縱落,他已射出去遙遠。
但見他白衣長袖,款款飛擺,隨風逐影,颯爽不凡。我輕勾唇角,枕上他的肩,握住他的手,輕喟一聲。
轉瞬間,我隨他跳上了一匹馬,駿馬四蹄一撒,駝著我倆逕自出城。
我靠在他懷裡,望著眼前風馳電掣般倒退的樹木,再一回神兒,只見已身在大名山觀月崖上。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聽風賞月麼?」
「跟我來。」他拉著我徑直走到崖邊。
我俯首望去,只見懸崖下白霧瀰漫,濕氣氤氳,一眼望不到底兒。
「你怕不怕高?」他轉頭凝向我。
我堅定地搖搖頭。
於是,他驀地將我抱起,跨出一步,直直跳入懸崖。
我伸手勾住他的頸子,感覺比坐雲霄飛車還來得刺激。我們彷彿墮入了雲層間,在天空中自由的翩翔。
我貼著他的臉,他也貼著我的,我們互相注視了一眼,彼此間露出一抹微笑。
他摟住我,順著一條青籐蕩向另一條青籐,不消片刻,便落到了谷底。
他抱著我順勢翩飛幾步,落在一塊凸起的大石上。
「鍾情谷?」我望著對面參天拔起的石壁,順著壁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緩緩念道。
「子初,這裡不是沈神醫避世之居嗎?我們這樣貿貿然而來,會不會惹她不高興呢?」
「為何不高興?這地方本就是我相贈於她暫時居住的。」
「是你的?」
「嗯。」他拉著我向前,指著一路的風光笑著問我,「好看麼?」
那是一片綠蔥蔥的山谷,遍地開滿了奇花異草,一對對五顏六色的鳥兒停在枝頭,跳躍著鳴唱。
「嗯,這鍾情谷,真像一個世外桃源。」我昂起腦袋望了他一眼。
「跟我來。」他扯拉我的小手,引領我來到一片光滑如鏡的石壁前。
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碑文,輕聲念道,「左行七步,於石壁刻上手印。什麼意思?」
「來。」他拉著我轉身,朝左方走了七步,恰碰到另一處湖綠色的石壁。
「刻上手印?」我指著石壁上面一大一小的手掌印問道,「是指這個嗎?」
「想不想試試?」他神秘的朝我一笑。
我的興致立刻被他吊了起來,急忙用力點點頭。
他拉著我的手,在石壁上按下各自的右手掌,只聽「隆隆」作響,我回頭一望,竟見那石碑緩緩向右移去,露出一條寬長的石梯來。
「寒兒,敢不敢下去瞧瞧?」子初笑著問我的意見。
「哈,你好古怪!既來之,則安之,下去又有何妨?」我拍拍胸脯,氣嘟嘟地鼓起嘴。
他與我相視一笑,攜住我的小手走入石梯,石碑緩緩又退至原處,「隆」的一聲,四下一暗。
瞬刻間,一點一點的零星光亮從左右石壁上緩緩冒了出來,五顏六色,奇幻奪目,煞是美麗。
我「哇」的喟歎一聲,隨著秦紹緩緩踩下石梯,只見地面由一片悠藍色的薄冰鋪成,寬敞的大廳,隨著我二人緩慢的移入,漸漸四下亮了起來,一大片冰雕呈現在我們面前。
「好美哦!!」我睜大雙眸發出驚歎的叫聲。
秦紹抬目望著眼前銀白色的冰柱,笑道,「的確很神奇,寒兒,此處不像人間,是麼?」
「嗯……」我點點頭,任由他握住手向內走去。
隨著我們的走動,一扇扇沉重的玉雕冰門緩緩的自動打開。
我是懷著驚喜、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走進去的。
房裡僅有一隻盤踞在冰床上假寐的玉麒麟,我「啊」的露出欣喜表情,「它還活著嗎?是神獸,居然是只神獸!子初,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噓,別吵醒它,它脾氣不太好,會衝你發火的。」子初笑著拉住依依不捨的我再向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