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能再議了!再議的話,恐怕,恐怕您的孫兒就要等不及出世了。」
「什麼?」太后與皇上同聲驚呼。
「這……初兒,這,這是怎麼回事?」太后似很難消化此等大消息,一雙驚疑難定的眸子落在了我的身上。
「母后,是兒臣一時酒後糊塗,冒犯了寒兒,這完全不關她的事,還望,還望母后成全我們的親事。」子初扯扯我的小手,我便老老實實跟著他向太后磕了個頭。
算啦,給未來老公的老娘磕個頭也沒啥大不了的,我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荒唐,荒唐!」太后連聲責備,「你二人……哎,皇上,你看這事……」
「啪!」秦殤手裡的青瓷茶盞驀然片碎,我抬起臉與他對視一眼,不由被他眸中的冷意嚇得顫了一下。
秦紹暗暗握住了我的手,默默給我傳遞著力量,我的心總算稍稍安定。
「皇上您的手……」皇后驚呼一聲,捧起秦殤的左手,細微的血絲順著他的指縫緩緩淌落。
「皇上怎麼這麼不小心?宣太醫,快宣太醫。」太后站了起來向外大喊。
於是,奴僕們一番手忙腳亂,片刻後,請來了太醫院的韓大夫替秦殤稍作包紮。
自始至終,他冷森的目光始終照在我身上,不曾移動,直盯得我脊樑骨上生出莫大的寒意,全身如墜冰窖之中。
完了,我膽敢丟棄他的愛,公然與子初在一起,他一定恨我至極。
可是,感情的事原本就難以預料、不可強求的嘛,是他自己作繭自縛,怨,怨不得我……
可我心裡,為何染上一小層的傷感?
是了,他對我那麼好,那麼相信我,一顆心全都繫在我身上,可我居然這樣對他,在他擅自決定的封妃日之前臨時搞出這等事來。而且,子初還搶在他之前把我受孕一事面呈太后,如此一來,他便不可能再向太后提議要納我為妃。
一代至高無上的君王若是強搶弟妹的話,非但有違禮教,更是難容於世,這事兒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這辦法果然絕,又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他要恨我也由得他恨吧,的確是我對不起他,辜負了他的一番濃情愛意。
只不過,我私心裡還是希望他小恨我一番就好,不要搞得太刻骨銘心,事事扯我後腿,那以後的日子豈不是很難過?
「韓太醫。」秦殤一手撫著包裹在手背的黃帛,冷眸如電地射向了太醫。
「臣在。」
「公主近來身體有些不適,你替她把把脈,看有無大礙。」
「遵旨。」
我心裡「咯登」一跳,抬眼看看子初,他投給我一個鎮定的眼神。
於是,我坐了下來,乖乖讓太醫把脈。
「怎麼樣韓太醫,公主身體無恙吧。」秦殤盯著我冷笑。
韓太醫急忙起身,向皇上抱拳行禮,「啟稟皇上,公主身體大好,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胎氣有些不穩,恐怕是因日前受過廷杖之故。不過,微臣只需開兩副藥劑,替公主稍稍打理一下即能康復,皇上不必擔憂。」韓太醫說道。
太后倏地跳了起來,埋怨地瞪著我,「你這孩子,怎麼當時不說呢?」
「我……」我怔了怔,瞄瞄韓太醫,忽見他偷偷向我眨了個眼。
哈,好傢伙,竟然當著皇帝的面說謊來著,也不怕欺君論斬咧?看來,這秦紹事前到是準備得十分妥當,連韓太醫都能叫他收買來,端得是厲害無比。
「太醫,你就多開些補藥,好好替公主補補身子。」
「是,太后。」韓太醫躬身行禮。
「皇帝,依我看,還是早早擇日幫他們完婚吧。」太后轉頭看向秦殤,「這婚期就交由禮部排訂,可好?」
「一切全由母后做主即可。」秦殤陰沉地回話。
「那好,此事就由禮部去辦,挑一個黃道吉日,讓康王與永寧完婚。」太后宣佈道。
「謝母后。」秦紹俯身微施一禮。
「謝太后。」我與秦紹對視了一眼,抿唇微笑。
「行了,哀家也累了,你們都回吧。」
「臣告退。」
「兒臣告退。」
我等五人向太后行了一禮,魚貫離去。
出了暖心閣,秦紹稍稍扯了我一下,於是,我會意的放慢了腳步。
秦殤與皇后在前默默走了幾步,忽然轉過頭來,衝著我們微微含笑,「四弟,寒兒,為兄還沒恭喜你們。」
「謝皇上。」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見外。」他清冷的眸光定在我身上,涼涼地笑笑,「寒兒,二哥應該向你道喜吧。」
「皇上。」我心裡微微一抖,覺得他帶笑的俊顏下所覆的,是比冰還要冷的酷寒。
他好可怕,我的身子沒來由顫了一顫,垂下頭,不敢與他凌厲的目光對視。
「四弟,朕覺得,成婚前,你二人還是避避嫌的比較妥當。從今日起,就讓寒兒暫且留在宮中居住吧,皇后。」
「臣妾在。」
「寒兒就交由你照顧,可有問題。」
「是,臣妾定會好好照顧永寧妹妹。」皇后笑著走向我。
「不,我不要留在宮裡,我要跟子初回府。」我扯著秦紹的手,霍然跳起,急吼吼地大叫。
「啊,寧兒妹妹,皇上這麼做也是為你好啊。呵呵呵,這成婚前,新人還是少見為妙。再說你是太后的義女,當朝的永寧公主,原本就該在宮裡出閣,萬萬不可失了禮數。」皇后笑著扯開我的小手,「妹妹暫時先住在我那裡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既然你不願住在皇后的長慶宮,那就去霧園暫居吧。」
「我——」
「寒兒。」子初笑著將我拉到身邊,抬手輕撫我細緻的臉蛋,「皇上所言,也不無道理,你就先留在宮裡頭,再忍耐幾日吧。反正來日方長,你我還怕不能朝夕相對麼?」
「呵,你說什麼呀?」我漲紅著臉,輕輕捶了他一下。
秦殤望著我們半響,倏地甩袖,負氣離去。
皇后怔愣地瞧了我們一眼,亦急急忙忙地跟著皇帝而去。
「你幹嗎氣他?」
「怎麼,你心疼了?」他略略一挑眉,伸手抱住我。
「哼!」
「哼什麼哼。」他笑著親了親我的臉蛋,「寒兒,你一人留在宮中,千萬要小心,知道麼?」
「知道啦。反正有神通廣大的你在,我有什麼好怕的,這宮裡怕不是到處分佈著你的忠實手下哩。」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他伸指點上我的唇瓣,無奈地笑笑。
我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耳朵低語道,「你如何收買了韓太醫?竟連長樂那個刁蠻丫頭也為你所用?」
「長樂可沒你想的那麼壞心眼兒,她一向是個心直口快的丫頭。」他伸指點點我的腦袋,「至於韓太醫,他是老師的摯友,是個信得過的忘年之交。」
「老師?前朝太師張宗朝?」
「噓,好了別說了,總之你住在宮裡千萬要小心,這宮裡眼線眾多,稍微有些行差踏錯,便可能遭來橫禍,知道麼?」
「嗯。」我用力點點頭。
「寒兒。」他張開雙臂把我擁入懷中,輕柔地低語,「好好保重。」
「你也是。」我把頭靠在他懷裡,伸出一雙蔥白小手,爬上他的腰,「子初,你要留心,子璇可能不會善罷甘休,他或許又會藉著天道門的案子來為難你。」
「放心,有母后在,他還不敢胡亂為難我。」
「嗯。」
「寒兒,我又得隔好幾日不見你呢,我心裡好捨不得你。」他抱著我喟歎一聲,「真希望成親那日快快來臨,這樣,你我就不必分開了。」
「嗯。」我垂下頭,沉沉地應了一聲。
恍惚間,眼前似乎飛快地閃過了爹地、思思、克瑞斯與大家的臉。
對不起爹地,請原諒女兒的不孝。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我要留下,我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爹地,你會祝福女兒的是不是?
爹地,女兒也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可是,我真的無法控制我的情感。
爹地,女兒會在這裡,為遠在另一個時空的你每日祈禱,你千萬別再惦念女兒了,女兒過得很好,真得很好……
我咬著唇,緩緩閉上眼睛,鼻頭酸酸的,眨落一串晶瑩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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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聽從了秦紹的告誡,循規蹈矩的在宮裡悶了兩日,日出讀書習字,日落吹燈睡眠,生活過得雖乏悶,倒也平淡安寧。
這一日,我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口讀書,撐著下巴,拿眼觀望著碧藍天空上緩緩飄拂的白雲兒。
一隻拍翅而飛的鴿子「刷拉拉」落到了我的窗前,小步單跳著,輕啄羽翼,來到我手旁。
我笑了笑,將它輕輕抓起,取下它爪子上所縛的小竹筒,從中抽出一卷小紙條。
子初在紙條上說:禮部已把大婚之期排下來了,定於十天後。
我輕抿著唇,微微一笑。
隔日,我便與皇后、一眾嬪妃們陪同太后去北嶽山齋戒沐浴,替我大秦國祈福。
太后與眾妃出行,光是隨行保護的御林軍便有一千人,再加上後宮嬪妃數百人,太監宮女數百人,這一路上,黃蓋馬車綿延山坡、人群浩浩蕩蕩地向北嶽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