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咬唇,撩起自己的長裙,扯了內裡一塊襯裙下來,先替他把肩上的傷口粗略包紮了下,低聲呢喃道,「二哥,你堅持住,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大夫。」
我吃力的駝起他高大的身影,他沉沉的身重,壓得我整個人呈九十度彎腰狀態。
我背著他,一步一個腳印,舉步艱難地向前走去。
現在只希望子初能盡快看到我的紙條,派人來救我們。子璇,你不可以有事,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我連拖帶馱的背著他向前方走去,約莫走個小半個時辰,欣喜地看到不遠處佇立著一棟小茅屋。有救了!我加快腳步來到茅屋前,扯開嗓子叫喚道,「有人在嗎?有人在嗎?開開門!請開開門!」
屋門「枝椏」一聲被人拉開了,一個五旬左右的婦人出現在我面前。
「姑娘。」
「大嬸,我朋友在山裡遇到盜匪,受了點傷,可不可以讓我們先進去處理下傷口,一會兒自有人來找我們,不會麻煩你太久的。」
「快進來吧。」婦人急忙打開草門,替我將秦殤扶進了門。
「謝謝謝謝。」我連聲感激。
「我去替你打盆水來。」婦人向我微微頷首。
「謝謝。」我把秦殤扶到床上躺下,垂腰觀察他後肩上的傷口,黑血到是止了,只怕毒素仍舊留在體內,眼看他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恐怕是中毒不淺。
「二哥,二哥。」我輕聲叫喚著,抬手握住他的左手,卻發現他緊緊地攥著拳頭。
我低眉瞧瞧他的手,輕輕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扳開,赫然見到他手心緊攥的一株靈芝。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活靈芝?
我念及秦川所說的話:此靈芝具有活血化淤,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驀地靈台一亮。
我撲到桌旁,取了一碗清水過來,將靈芝搗碎、戳爛,浸泡在水中。不管了,姑且死馬當活馬醫,讓秦殤吞了它,看能不能解毒。
我端著碗匆匆奔到秦殤身旁,把碗遞到他唇邊,本想把靈芝水倒入他口中,卻發現水流順著他的口角徐徐淌落。
我直起身子,端倪著他緊閉的薄唇,索性把心一橫,仰頭灌自己喝下一大口水,俯身湊到他唇上,慢慢將靈芝水逼入他口中。
他緩緩吞嚥,朦朧地睜了睜眼,神情渺茫地望了我一眼,沉沉地喚了一聲,「寒兒——」
「二哥。」我驚喜地撲到他上方,盯著他的臉,卻見他再度合上眼,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我搓揉著他的左手,重複呢喃著這句話,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我自己。
收留我們的婦人,她的丈夫是一名以伐木為生的樵夫,膝下並無子女,夫婦倆人很樸實,也十分好客。
我一直等到傍晚十分,也未見子初派人來接我們,於是只好在茅屋裡過夜。
這一宿,秦殤發起了高燒,他病得昏昏沉沉的,時而哭喊、時而大叫,不停地嚷著我的名字。
我不敢合眼,生怕他有個什麼閃失,隔小半個時辰便替他換條毛巾,一直守在他身旁。
老夫婦倆也被他吵得睡不著覺,於是起身出門,替我們煎藥去。
外面明月高懸,夜風吹拂,我端著一盆水走出門,見那對夫婦正守著藥爐子相偎在一起,細密地說著悄悄話。
我看著他們倆,心裡莫名流過一絲暖意。
許是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們,大嬸回轉頭,向我笑了笑,「雲姑娘,你怎麼出來了?夜裡風大,你進去吧,這裡有我們看著就行了。」
「方大嬸,你們去睡吧,他現在歇著了,不吵了。」
「沒關係沒關係,你別管我們,去照顧他吧,去吧。」大嬸站起身,接過我手裡的木盆,「呆會兒水燒開了,我再端一盆進來。」
「謝謝你們。」
「別說謝謝啦,誰出門在外沒個難處呢,姑娘你別客氣了,進去吧,啊。」方大叔笑瞇瞇地衝我微微點了下頭。
「好。」我返身入屋,走至秦殤身旁,替他把毛巾拿掉,抬手摸摸他的額頭,似乎比之前好了些許,沒那麼燙了。
我重新幫他換了塊毛巾敷在額上,直起腰,還未離開,便猛然被他攫住了手,硬扯到懷裡,緊緊擁住。
「寒兒你不要走,不要走。」他神智不清地嚷嚷著,死死地抱住了我。
「二哥,二哥。」我被他壓在胸口,感覺心裡悶悶的,好不容易費力地仰起臉兒望向他緊閡的雙目,正想安慰他幾句。
不料,茅屋外傳來大叔、大嬸兩聲淒慘的叫聲。
「方大叔?」我的心驀然緊縮,掙扎著推開秦殤,一轉頭,只見一支帶著火苗的箭矢竄了進來,「咚」一聲,叮在了我們的床旁。
「二哥,快起來二哥。」我手忙腳亂的扶起秦殤,吃力地撐著他的身軀。
倉促間,只聽木門外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混帳,誰讓你們放箭的!統統住手!」
小草屋開始燃燒起來,我咬咬牙,把秦殤連拖帶拉的搶出了茅屋,一抬頭,被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馬嚇住了。
這批人,一個個黑巾蒙面將草屋圍成半圓,堪堪將我們圍在了中心。
為首一名身穿藏青長袍的男子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陰寒的目光鎖在我身上,半響未曾言語。
他是——
那次我偷偷跟蹤秦川與鬼面,在小樹林裡看見的那個男人!天道門的主公?
忽然間,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冷冷地說道,「你果然聰明無比,竟能輕易猜透我的身份,呵呵。」
我悚然望向他。
這男人,忒詭異,竟能從我的目光中看出我的心裡活動?果然是心細如塵。
「你過來。」
「我不過來!你想怎麼樣?」我大聲嚷嚷著,轉眼看了看倒在血泊之中的方大叔夫婦,痛恨地切齒大罵,「子悠還跟我大言不慚的說,天道門是為了正義而生,為民請命的門派,殺得都是貪官污吏,魚肉鄉民的惡人,那他們呢?他們有什麼錯?」
「你說得是梁王麼?嘿嘿,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做事太婦人之仁,早就被驅出我派。我也很意外,想不到他竟是正統皇子出生。嘿嘿,有的時候,為了成就大業,是必須要有所犧牲的。」
「什麼大業?我看是成就你的野心吧。」
「隨你怎麼說。」他冷笑一聲,「要不是他屢次三番咄咄逼人,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他下令要求我派中人全部歸順朝廷,否則便殺無赦。哼,如此狹隘的胸襟氣度,怎配當一國之君?」
「你的意思是,要由你,天道門門主,下湯圓老師傅來當這個皇帝嘍?」
「老夫笑三緣。」
「那個,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我捏捏小拳頭,「我好像一點都不認識你吧,為什麼你跟你的手下說,我是你的貴客?」
「哈哈哈哈。」他狂笑數聲,「你不用拖延時間,外加套我的話,雲姑娘,我欣賞你的機智與膽識,希望你能過來,我不想傷害你,也許,我們可以做好朋友。」
「哈哈哈,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癟三,吃我一顆霹靂雷火彈,挖哈哈——」當空傳來一道怪異的笑聲,震得我耳膜微微發疼。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摀住一雙可憐的小耳朵。
「小心,快閃!」
隨著笑三緣一聲大喝,隨即「碰碰碰」三響,我們眼前被一片火光與煙霧籠罩住了。
我用力揮著面前的煙霧,少頃,被人捉住了手腕,用力一扯,一道低低的叫聲在我耳畔響起,「跟我來。」
我跟著前頭那矮小的身影狂奔出一段路,累得氣喘吁吁,不停擺手,「不行了,不行了,讓我喘口氣兒。」
他抗著秦殤回轉身來,朝我露齒一笑。
我抬起手,指著他的臉,忽地瞪大眼兒叫道,「怎,怎麼是你啊?」
「為什麼不能是我?」他將秦殤隨手一丟,拍拍手走到我面前。
「你。」我上下打量著他。這人不就是那日在成王府外看到的騙子乞丐嗎?怪了,他怎麼那麼巧的出現救了我們?
「你不用懷疑我,我對你可沒有什麼企圖,誰叫你們一堆人在那邊吵吵嚷嚷的打攪了我休息呢?哼,還真是好心沒好報。救了你還遭你懷疑,哼。」
「你到底是什麼人?」
「報出我的名號,我怕嚇壞了你。」他得意洋洋地瞄了我一眼。
這麼臭屁,我翻翻白眼,「那你就報捏,看嚇不嚇得死我?」
「在下就是聞名江湖、鼎鼎大名的千手神丐陳平。」他一手端起下巴,笑嘻嘻地吹噓著。
我嗤笑一聲,「沒聽過。」
「混蛋!我是丐幫第十七代幫主,陳平!史上最年輕的丐幫幫主,這也沒聽說過?」
我差些在肚皮裡笑翻了天,於是便裝腔作勢、一本正經地瞄了他一眼,「丐幫大名到是如雷貫耳,可惜我只知道史上有位年輕貌美的丐幫黃幫主,你的大名,確實不曾耳聞。」
「黃幫主?哪位黃幫主?」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道,「咱歷代幫主之中,似乎沒有一個姓黃的。」
我「噗嗤」一笑,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快點走吧,萬一他們再追過來,那就死定了。」
「你放心,我對我的霹靂雷火彈絕對有信心。」
「霹靂雷火彈?」我挑挑眉,不置可否的撇撇嘴,「陳幫主,請你好事做到底,幫我把他帶回秦都城裡。」
「好,我們回梁王府找子悠。」
「你認識秦子悠?」我一驚,轉而抬目瞪著他。
「你又來了,我跟你說我不會害你的!更不會害你的朋友。」他咕噥著抗起秦殤,與我邊走邊道,「我與子悠是八拜之交,他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我怎麼會害他呢?」
「啊,你知道他的身份?」我瞟了他一眼,「從一開始,你到成王府門口戲弄秦戰,再攔路試探秦紹,這都是你一手布好的局?你想做什麼?你到底想試什麼?」
「我不是想試什麼!我只是無聊,想找人陪我玩玩。」他咕噥著小聲說道。
「你的話,可信度不高。」我笑著說,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
「你這小姑娘,不要用激將法來激我,瞧你年紀輕輕的,心思到是很深沉。」
「嘿嘿不好意思,誰叫我週遭遇到的人兒都那麼深沉可怕呢?我要是不學會保護自己,真不知什麼時候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銀子,呵呵。」
「你!」他氣得歪起嘴巴,指指我的額角,猛一揮手,罵罵咧咧道,「真是快被你氣死了,怪不得子悠說你難搞,你確實難搞,跟其他姑娘大不相同。」
「哼。」我笑了笑,偏頭瞧著陳平,「這麼說,你對天道門的事,也不陌生嘍?」
「哼。」他不語,抗著秦殤繼續趕路。
「丐幫也不過如此,什麼天下第一大幫會,還信息靈活咧,還不是連人家天道門的邊兒都摸不上?」
「誰說我們不知道天道門的事?」他氣得跳了起來,滔滔不絕道,「我和子悠是鐵哥們兒,他什麼事我不知道呀?起初這天道門確實是為了斬殺貪官污吏而成立的,但門主的作風過於強硬,門主的心腹鬼面等人行事也有些魯莽,有時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殺了不少好人。所以子悠對他們始終心存芥蒂,也曾悄悄跟我說過,想要洗手不幹。就在那個時候,他的身份被太后識破了。」
「嗯,這個我知道,太后遇到了子悠的娘親,李妃娘娘。」
「是啊。子悠正好將此事和盤托出,並規勸門主把門派解散,以免遭來朝廷的追殺。」
「嗯,這個他也跟我說過。」
「其實子悠也是完全出於一番好意,努力想使兩方化解仇怨。若不是皇帝苦苦相逼,想將天道門的人斬殺殆盡,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種程度。」
「子悠說,皇上想將天道門中人收歸朝廷所用。」
「這笑老烏龜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陳平哼哼道,「他怎麼甘心作朝廷的走狗呢?」
「他難不成想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