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李珠珠瘋子背著我到底跑了有多久,只聽兩耳風聲呼呼作響,眼前一片漆黑茫然,好不容易等他漸漸平穩下來,我得空看了看四周,發覺已出了皇宮,到了永樂大街。
他挾著我,三拐四拐的鑽入了後進的巷子內,跑了約莫二十分鐘左右,終於落定在一間四合院前。
他伸出手,有節奏的輕輕擊打三下那扇朱漆大門,便聽「枝椏」一聲,一個禿禿的腦袋從內探了出來,向他含笑點了點頭,側身向旁一讓。
李珠珠背著我迅疾地進了院落,禿禿隨手將門合上。我望了禿禿一眼,見他是個穿著灰色袈裟的白胖和尚。
那和尚身上所穿的袈裟少說也得有十來個補丁,腳上踏著一雙爛到不能再爛的草鞋,一手揮著一把破破爛爛的蒲扇,慢慢晃悠著,見我瞪著他,遂衝我微微一笑。
李珠珠背著我與和尚一同走入宅內,還未入得大廳,便聽笑聲不斷傳來。
我們三人進得屋子,李珠珠隨手將我往左首的一張太師椅上一安,笑著揮動了一下胳膊。
我抬眼一看,只見堂內正前方一張黑漆檀木凳上空無一人,左右各安著四張太師椅,共坐著三人。
左面那張椅子上坐的人,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便是那日在郊外見到的鬼臉男人,聽李珠珠喚他為鬼面,這名字到取得貼切。
右首坐著兩人,其中一個年約三十,繃著臉的男子,作書生打扮,羽扇倫巾,手持一把折扇輕晃,目光如炬地落在我身上。
另一人年約四十左右,生得黝黑結實、滿臉絡腮鬍子,見得李珠珠入內,急忙站起迎接,拱手笑道,「李兄弟,你總算來了。」
「邢大哥。」李珠珠拱手還禮。
「你怎麼把她也帶來了?」鬼面負著手來到我面前,繞著我走了一圈,抬頭質問李珠珠,「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此乃主公的意思。」李珠珠吊兒郎當地在我身旁坐下,翹起腿晃了晃。
我憤而瞪著他們,苦於不能出聲。
「她就是主公叫你去救的人?」那書生模樣的男子皺眉看著我,「你從宮裡把她帶出來的?」
「可不是,還跟慕容嗔過了幾招呢。」
「你全身而退了?」鬼面驚詫地望向他。
「那當然。」李珠珠得意洋洋地晃著頭,「慕容嗔吃了我一掌,傷得應該不輕。」
「當真?」眾人驚呼。
「千真萬確,騙你們是小狗!」李珠珠笑嘻嘻地轉頭望了我一眼,輕輕拍了下我受封的穴道。
我「啪」地跳起身來,拔腳便向門外跑去。
李珠珠朗朗大笑著縱落到我面前,抬手擋住我的去路,「雲姑娘,且慢。」
我氣得臉都綠了,抬起一根手指隔空點著他的臉,憤而罵道,「李珠珠,你想怎麼樣?」
他笑呵呵的拉下我的手指,「別那麼生氣嘛,我把你從牢籠裡救出來,你不感激也就算了,還對我大呼小叫的。還有,我不叫李珠珠,我叫李隱!」
「你這混蛋!你還敢說風涼話?剛才要不是我命大,早死在大內侍衛的劍下了。你這卑鄙小人,你居然拿我當活靶子!還有,你殺了宮女翠心和李珠珠兩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就不怕遭天譴?」
「其一,我知道慕容嗔定然會閃,憑他的劍技,決沒可能傷到你。其二,我哪殺翠心姑娘和李姑娘了?」
「那她們人呢?」
「服侍你的那位宮女,我把她點暈過去,放在櫃子裡了,過了四個時辰她自然會醒來。至於李姑娘,她好好的在仙雲樓呆著呀。」李珠珠,呃不對,該叫他李隱。他氣呼呼的說著話兒,眼睛賊溜溜地直瞄著我。
「哼!現在你說什麼都行了,反正死無對證!就憑你剛才的卑鄙伎倆,我就不相信你!」
「呵呵呵,這位姑娘,你當真是誤會李兄弟了,在場諸位,均是劫富濟貧的義士,怎會向弱質女流下手呢?這點,你大可放心。我布袋和尚用人格向你擔保,李兄弟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我怎麼知道你的人格值幾個錢?」我不客氣的把和尚的話頂了回去。
「你居然不認識布袋和尚?」絡腮鬍子吃驚地望著我,一手指向李隱的俊臉,「那他呢?千面殺手李隱的大名總該聽說過吧。」
「不認識。」
「哈哈李兄弟,這下該懊喪了吧,試問天下間,居然還有位女子不曉得你李隱的大名,哈哈哈!妙,妙啊!」冷面書生撫掌大笑。
李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轉而笑望我,「雲姑娘,請少安毋躁,如今秦都城定然亂了套似的在找你,你還是先且在此歇息一日,明日再作打算吧。」
「你想換個地方軟禁我?」我瞪起眼,「說了不會把你們的事告訴別人,還想怎麼樣?」
「姑娘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你們不就是害怕我把你們幹的壞事宣揚出去嗎?你們暗中殺害朝廷命官,早晚有一天會被人抓的,就算我不說,還是會有人查到你們頭上,到時候,你們以為你們逃得了嗎?」
「你是說那位侍御史朱大人?」李隱一臉肅容望著我,正氣凜然向我道,「此人所做之事根本就是法理難容,死有餘辜!他受國公指點,勾結一眾官員暗暗私吞賑災銀兩、中飽私囊,強搶良家婦女,搞得民怨四起,你說,這種人,該不該殺?」
「人都死了,你怎麼說都行了。」我哼了一聲,冷冷瞟了他一眼,「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們一定就是令朝廷頭痛萬分的天道門門人吧。」
「不錯。」布袋和尚點了點頭,伸指點向冷面書生、絡腮鬍子等人介紹道,「這位就是聞名江湖的冷面書生江莫飛,這位是黑風刀邢虎,洒家便是被眾人唾罵不恥的布袋和尚,哈哈哈,喝酒吃肉胡作非為,凡是佛家不允許幹的事兒,我布袋和尚都干了。」
「風塵刀客鬼面、聞名天下的第一殺手李兄弟,哈哈哈,這些人如今都站在姑娘你面前。」
「你可知,當初我們怎會走到一起?按道理來講,我們這群人個個放蕩不羈,自由散漫慣了,沒可能走到一起。要不是兩年前,門主把我們集結到一起,說不定,我們到如今還是一盤散沙。」
布袋和尚笑呵呵的繼續說道,「對朝廷來說,天道門確像他們的眼中盯,肉中刺一般,欲除之而後快。但對那些受苦受難的民眾來講,天道門就是一處申訴有門之地。天道,就掌握在我們的手中,我們一定要憑我們自身的力量,實實在在的為廣大民眾做些事。」
「雲姑娘,朝廷腐敗,皇帝昏庸,有些人做的事,表面光彩而已,實則骨子裡陰暗的很。便像那位侍御史朱大人,長期以來均聽命於趙國公一人,做盡壞事,根本就是死不足惜。」李隱淡淡的說道。
我的腦海之中莫名浮現出秦殤的面龐,握了握拳,抬起下巴直視著李隱,「雖然,我和你們皇帝相處的時日不多,但我仍可以看出,他是個好皇帝,也許,他所做的努力不比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少——」
「他處處聽信趙國公所言,受制於人,根本便不配當這個皇帝。」
我翻翻白眼,「哼,你們也未必真有自個說的那麼好吧。」
「你還不信我們?」
「我信不信無所謂,歸根結底,你們要捫心自問,所做的事,是不是真得對的起天地良心!」我冷嘲一聲。
「如果你們真有自己說的那麼胸襟開闊的話,那天也就不會派人來追殺我了。」我哼聲道,負著一對爪子走來走去。
「我不知道你們突然之間態度大變是什麼意思,原本還想殺我滅口,如今又來極力拉攏,抱歉,我不會武功的,當然也不可能成為你們天道門一員。」
「那只是一場誤會。」布袋和尚急忙接口道,「那日,邢堂主的手下不知您是門主的貴客,才會派人……」
「誒!千萬別說是什麼誤會!」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誤會呢?
我抬手制止布袋和尚的話,笑道,「一點誤會都沒有!你們把我扔到糞車上,戲弄本姑娘在前,又派了一大堆人馬追殺我!要不是我手腳靈活,再碰上成王搭救,如今早就橫屍街頭了!還能站在這兒跟你們說話嗎?誤會!能有這樣子的誤會嗎?而且,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門主,何來貴客一說?」
李隱與布袋和尚對望了一眼,歎息著向我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我們對你絕無惡意。今日時候也不早了,你早點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說吧。」
我重重一哼,抬手看了看表。
奶奶的,居然凌晨三點了,趕緊回房補個美容覺去,明天千萬別給我兩隻熊貓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