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傷叫悲傷，是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淚球的重，輕輕碰到就會滴落——
那時候，司擎蒼帶著秦樂天去了狂戰族，適逢狂戰族的狩獵大會，秦樂天也就樂淘淘的去參加。
遇到無影蟲，算是個意外。
那時候，秦樂天明明已經逃出來了，卻偏偏又折了回去。
司擎蒼捏著和秦樂天拉扯時，秦樂天手上退下的薄薄的蠶絲手套，滿心的悲涼。
秦樂天吻了他，卻掙開了他的手，說：「我得回去，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拋下他們不管。」
為什麼？
司擎蒼不懂。
不過是一群認識了沒多久的傢伙，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男女。即使死了，又怎麼樣？那是他們太過弱小，怨不得別人。
秦樂天為什麼要重蹈險地，去救那些人？
與梵若共生的秦樂天，應當再清楚不過那無影蟲的險惡的。
那也是一種妖獸啊。
雖然未必有梵若強大，但是無影蟲，號稱無影，是看不到摸不著的啊。
就像敵手再強大也不可怕，不過如果敵手是幽靈，那是防不勝防的啊！
秦樂天久久沒有回來，司擎蒼只好無奈的也回到了那他也不願踏入的險地。
在那樣一群驚慌失措的男女中，從容不迫的秦樂天是那樣的顯眼，奪目。
是啊，那就是讓魔皇司擎蒼迷戀的秦樂天呢。
出手乾脆利落，對情勢判斷精妙，如果周圍不是有一大堆的拖油瓶，他的秦樂天一定會更加的游刃有餘。
「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尊上有處理的辦法嗎？」秦樂天退到了司擎蒼的身邊。
司擎蒼沒有回答，卻問道：「這些傢伙，對你重要嗎？」
秦樂天點了點頭：「他們是我的朋友。和他們在一起，我很快樂。」
或許是一直以來缺少同齡的夥伴，秦樂天對狂戰族的這些十來歲的開朗直率的小傢伙們滿喜歡。哪怕相處的時日不算久，她對他們的好感卻不少。
司擎蒼望了秦樂天一眼，便悄悄地按了按額頭。那裡，在頭髮遮蔽之下，已經有了淺淺的皺紋。
衰老，來得比司擎蒼想像的還要快。司擎蒼知道是從前殺伐無數留下的暗傷開始發作了。
如果不能再陪秦樂天走多少日子的話，就給秦樂天留下些能帶給秦樂天快樂的朋友吧。
秦樂天的魔靈力不斷變換，長劍揮舞，阻擋著無形的攻擊。即使形勢險峻，秦樂天也沒有盲目的害怕悲觀，和周圍哭哭啼啼的男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司擎蒼有些不滿的說：「這幫傢伙哪有資格做你的朋友。」
秦樂天忙裡偷閒的吻了司擎蒼一下，說：「尊上，不要對他們太苛求了。他們也不過十來歲的孩子。」
孩子？
他的秦樂天，也未必比那些傢伙大到哪兒去吧？
更何況，那完全亂了手腳的傢伙中，比秦樂天年長的也不在少數。
這群廢物。
可是，他的秦樂天似乎的確是喜歡這群廢物的。
「你去救他們，我來抵擋無影蟲。」司擎蒼開口。
秦樂天答應一聲，沒有絲毫的懷疑。
秦樂天腳步輕點，準備離去的時候，司擎蒼按著秦樂天的後腦狠狠的吻了上去，吻的絕望，吻的深沉。
秦樂天卻沒有懷疑。
在秦樂天心中，司擎蒼是強大無比的。
司擎蒼是她的君皇，是她的老師，是她永遠的支柱。秦樂天還沒有發覺，獅子已經開始老了。
或許是司擎蒼一貫的強勢，讓秦樂天習慣了司擎蒼的強大，習慣了司擎蒼的威猛無敵。
「秦樂天，我愛你。」司擎蒼在秦樂天的耳邊輕語。秦樂天的臉紅了一下，掩飾性的又吻了司擎蒼一下，還回了司擎蒼一個燦爛中帶著些羞赧的笑容。
「梵若，她就交給你了。」司擎蒼對守護在暗中的妖獸囑托。
梵若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這些時日一直在收集材料，難道你打算在這個時候……」
司擎蒼點頭。
「梵若，我已經開始衰老了。對我這樣習慣了強大的力量的人來說，衰老，變得無能弱小，是一件比死亡更恥辱更可怕的事情。如果不能成功的……還不如趁我現在力量依舊強盛的時候，壯烈的隕落。況且——」
司擎蒼義無反顧的衝向了無影蟲，存了必死的信念。
以自身為誘餌，司擎蒼引得貪婪的無影蟲去吞噬他的力量和精神體。
不過，無影蟲的智慧可沒有梵若那麼高，這個傻瓜還不知道，司擎蒼本身的力量是能互相感應的，同時，司擎蒼本身是帶著毒性的。
無影蟲，它最大的倚仗就是它無形無色無味，一旦被發現了蹤跡，那它也就逃不掉了。根據司擎蒼的指點，梵若順利的查找到了無影蟲的蹤跡，吞噬了無影蟲。對梵若來講，這算是一個不小的補品。
梵若呼喚著秦樂天回去，順便將受傷後的司擎蒼帶走交給了司擎蒼的動物夥伴「墨焰」。
九次涅槃後的妖獸出現在哪裡，就會在那裡引發恐慌。
梵若不想找麻煩。單對單，梵若誰都不懼。可是，群體性的生物大多時候都喜歡以多欺少，還美其名曰，和邪魔外道不用講道義。
狂戰族在整個夜魔界也是實力強悍的種族，牛人強人其實也不少，梵若並不想讓秦樂天因為身為它的夥伴而被過分矚目。
身影一閃而沒，梵若呼喚著秦樂天。
秦樂天，你不知道吧。這個愛著你，卻也總不自覺的傷害著你的魔皇，恐怕要離開你了。
梵若呼喚著。
秦樂天瞬移回來，幾乎是難以置信的問：「尊上怎麼會受傷？」
看，在秦樂天的概念裡，那個強大的魔皇連受傷都是不應該的。
「你把司擎蒼想得太強了，同時你也小看了無影蟲。要知道那傢伙，和我一樣是妖獸呢。雖然沒有像我這般的歷經九次涅槃，但是，那傢伙至少也涅槃五六次了。」梵若搖頭歎氣。
秦樂天一臉的慘白。
幾乎是顫抖的推門進去。秦樂天望著斜靠在床榻上的司擎蒼，腦海裡混亂一片。
墨色的長髮披散在腦後，色澤暗淡了不少，幾綹灰白的髮絲昭然地耀武揚威。魔皇俊美無雙的臉上，已經爬出了皺紋。
秦樂天從沒有那樣清楚的感受到，強悍無匹的魔皇大人……老了。
「過來。」司擎蒼的語氣一貫的頤指氣使。
秦樂天麻木的挪動腳步走過去。
司擎蒼的手摩挲著秦樂天的輪廓，很輕柔的動作，但是同樣帶著強勢的霸道。
在秦樂天帶著耳飾的耳垂上，停留了一陣。司擎蒼猶豫了一下，要取下這個記號嗎？
夜魔族的風俗裡，耳飾，代表守護和禁錮。
如果是單耳飾，而且是單方佩戴，那麼便是單純的禁錮，單方面的禁錮。一般來說，是眷寵佩戴的。
秦樂天的耳飾，戴在秦樂天的左耳。這個耳飾並不顯眼。大多時候，秦樂天的頭髮垂下來的時候，會自然的遮掩住。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榮耀的標記。
秦樂天小心的依偎在司擎蒼的懷裡。
司擎蒼吻了吻秦樂天的額頭，輕輕柔柔的不帶半分綺念。
血脈完全覺醒後，秦樂天的容貌越發的美麗了。當然，你不能將她當做花瓶，如果你只看到了她的美麗祥和，而忽視了她玫瑰背後的毒刺的話，那麼你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尊上，蒼蒼，我幫你療傷可好？」秦樂天輕聲詢問。
司擎蒼搖了搖頭，將秦樂天已經開始泛出白光的手臂握得緊緊的。
衰老一旦開始，就不可逆轉。雖然司擎蒼的力量的確開始走下坡路，但是，畢竟司擎蒼的底子十分的厚，即使進入了衰老，再活個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司擎蒼不願意。
高傲如司擎蒼，要讓他仰賴別人的鼻息而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行我素，我狂我傲。司擎蒼的傲慢和不羈是從內到外的，他有著即使辜負天下人也不以意的薄倖。他只為著自己的快樂和任性而活。
秦樂天只是歎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司擎蒼明白，秦樂天懂他。
「秦樂天，無所顧忌，囂張任性、霸道張狂，那才是我。」司擎蒼摟著秦樂天的腰。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失去了絕對掌控的權利，不再能夠囂張霸道，為所欲為的司擎蒼，就不再是司擎蒼了。
秦樂天點了點頭：「我明白。」
對司擎蒼來說，要麼耀眼的盛開，要麼決絕的飄零。司擎蒼沒有枯萎和凋謝，他寧願在開的最美的時候，整朵、整朵的墜落……
司擎蒼是夜魔族的皇，囂張跋扈，卻也驕傲任性的皇。
「尊上，蒼蒼，我都明白。魔皇的驕傲以及雄性的自尊，不允許你苟延殘喘的活著。不能無法無天的飛揚跋扈的你，寧願死去。我會送你一程的。」秦樂天反手摟住了司擎蒼。
司擎蒼燦爛的笑起來。不愧是讓他心動心愛的秦樂天，這麼懂他。
雖然秦樂天這樣說著，可是她臉上的淚水，卻不斷的滑落。
司擎蒼捧起秦樂天的臉，望著那水氣氤氳的墨色眼眸。那裡面繁複交雜的各色的情緒，明確的表現出秦樂天心中一片煩亂。
司擎蒼知道，秦樂天那時候沒有發覺他的異常。但是，如果讓秦樂天在那些她所謂的朋友和他之間選擇一個的話，秦樂天一定會選擇他。
司擎蒼不懂情。愛情、親情、友情，這些對司擎蒼來講，都是很複雜麻煩的東西。司擎蒼很少去想，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性子。
司擎蒼喜歡秦樂天，更或許是愛著秦樂天。司擎蒼希望秦樂天的眼中只有他一個，心裡只有他一個。秦樂天不能有司擎蒼之外在乎的人，在乎的物。
如果衰老不是來的提前了，司擎蒼甚至不能保證，是不是最後自己還是會自我了結。因為，司擎蒼和秦樂天都明白，他們彼此對對方的容忍，都到了極限。
他們都是倔強驕傲同時頑固執拗的人，他們都不會改變。那麼，伴隨的必然就是玉碎。
從前的話，司擎蒼會毀了秦樂天。但是，現在的司擎蒼寧願毀了自己。
下不了手？
不，恰恰相反。司擎蒼知道，如果他真的毀掉了秦樂天的話，緊接著，他還是會毀掉自己的。與其兩個都死亡，不如活著一個。
秦樂天說過，她不想死。
所以，秦樂天一定會活下去。況且，司擎蒼隱約明白，秦樂天對他的依戀遠遠多於愛戀。
司擎蒼吮吸著秦樂天眼角的淚水，欣慰的笑了。無論如何，這個冰雪般的人兒會是他的。秦樂天的心裡會永遠印著他的影子，無法將他擺脫，永遠不會將他忘懷。哪怕他這段時日裡的部署失敗了，哪怕他真的灰飛煙滅了，他也終究是贏了。
「秦樂天，趁我剛開始衰老，吞噬了我。」司擎蒼的聲音平靜，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抹掉眼淚，秦樂天揚起一抹笑：「蒼蒼還想要我麼？這回我來主動好不好？」
「求之不得，寶貝。」司擎蒼邪笑起來。
秦樂天目光微垂，再睜開時，已經是冶艷的紫色。
司擎蒼拉下秦樂天的頭，狂風暴雨般的吻了上去，一直到兩個人的唇齒之間血氣瀰漫。
抵死纏綿，絕望的繾綣。
「寶貝，記住這份痛。」最後的晚餐，司擎蒼不打算克制。
沒有絲毫的溫存，只有變本加厲的索取。
司擎蒼果然是魔皇，他最擅長的永遠是掠奪和破壞。
「耳朵上的東西不許取下來。」
快樂的巔峰到來的時候，司擎蒼任秦樂天咬上了自己的脖子。秦樂天的左手按在了司擎蒼的罩門上。
力量在流失，生命正消散……
司擎蒼看到從秦樂天眼角滑落的淚水，變成了一顆顆碎鑽，晶瑩剔透……
月精靈在極度痛苦哀傷的時候，流下的眼淚，會化作珍珠鑽石。
秦樂天終究是為他流淚了。
真正意義上的，傷心欲絕的眼淚。
秦樂天，你只是你自己的，那麼讓我屬於你可好？不管我最終有沒有真正的得到你，讓你得到我那又何妨。
秦樂天，你吞噬了我，我們彼此融為一體，以後永不分離……
星光飛散的時候，司擎蒼想，這些情愛果然是可怕的東西，可是也是太美麗誘人的東西。
即使被愛毀滅，也甘之如飴。
秦樂天，你居然從沒對我說那三個字呢？真是個狡猾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