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這才說:「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與你商量。」
李昭南說著,看向芷蘅:「芷蘅,你且先帶柳萱到宮中好好走走,她多年未回過大沅了,怕是生疏多了。」
芷蘅點頭:「柳萱姑娘,我們便先去花園走走,這個時候,御花園裡的花開得正好呢。」
芷蘅順其自然的搭上她的手,葉柳萱卻看她一眼,絲毫沒有情緒,她沒有答話,只是將手抽了出來,逕自向殿外走去。
芷蘅一陣心涼,莫名的蹙起眉心來……
…………………………
與葉柳萱來到梅花園,多年過去,皇宮中的梅花樹枝幹依然遒勁,若是冬日,梅花一定依然是醉人的芬芳吧?
梅花依然,可人卻已不同。
葉柳萱一路不言不語,芷蘅望著她清冷的樣子,亦不敢多做言語,自從她進了棲霞殿,自從見了她,她的心裡便一直充滿不安,這種奇異的感覺一直持續,無法消散。
葉柳萱停在一株梅花樹下長久不語,芷蘅終究道:「葉小姐,這個時節,這梅花園倒是沒什麼好看,倒是不如賞菊,早菊該是開了許多了……」
「從前,無論是什麼時節,江沄姐姐都喜歡在梅花園散步,所以,這棲霞殿裡滿園子的梅花也是江沄姐姐最愛的吧?」葉柳萱忽然打斷了芷蘅,芷蘅微微一詫,澀然笑道,「江姑娘清雅堅強,便亦似這梅花……」
「江姑娘?」葉柳萱搭在梅花枝上的手指忽的一緊,「你是這樣稱呼江沄姐姐的?」
芷蘅一怔,江沄雖再宮中住過多時,可到底與她並無太多見面,她們之間,更多的,想必是來自李昭南的述說。
芷蘅一時不知如何答話,葉柳萱只是凝眉望她,冷清清的眼裡,有隱約怨怒之氣,不過只是一瞬,便消散在秋風之中,她轉頭歎息:「果然,自古新人換舊人,年華易拋,落花逐水,到底都是要變的……」
芷蘅心一顫,葉柳萱顯然話裡有話,她的言辭之間分明透露著敵意。
「皇后娘娘喜歡梅花嗎?」葉柳萱的聲音重歸平靜,聽不出適才的半點情緒。
芷蘅亦努力壓抑住心中不悅,道:「梅之清遠,香溢四方,自是喜歡的。」
「那雪呢?」葉柳萱轉頭,目光清美。
芷蘅道:「雪之潔淨,自亦是喜歡。」
「那麼雪美還是梅花更美?」葉柳萱眼裡遠遠的憂傷似越來越近,越來越是逼人。
芷蘅惑然不解,但葉柳萱乃李昭南的貴客,況且,見李昭南見她的樣子,頗是親切,她竭力克制自己,沉一聲氣道:「雪白梅香,各領風騷,卻無法、亦無需比較!」
葉柳萱眉梢兒微動,隨而笑道:「答錯了。」
答錯了?這該有什麼答案的嗎?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事嗎?
見芷蘅疑惑的樣子,葉柳萱只笑嘻嘻的道:「人更美……」
芷蘅心中莫名的一刺,葉柳萱狀似不知的樣子:「怎麼?皇后娘娘不知道嗎?也難怪,觸景傷情,許是那之後,陛下亦無心再與誰賞雪論梅了吧?」
那之後?什麼之後?
「江沄姐姐曾問陛下,雪美還是梅花更美……陛下答,人更美……」葉柳萱依然自顧自的說著。
芷蘅一怔,再笨亦聽得懂,這個葉柳萱雖是笑吟吟的,可她自與她來到梅園,便句句不離江沄,她的眼中話裡都帶著若有似無的敵意,她,該是來者不善的吧。
她知道,已與昭南如此瞭解,更經歷了江沄之死,那個可敬可佩的女人,她早不該受到挑撥,可葉柳萱的樣子卻果真令她不舒服。
她不再強裝皇后的端持,面露微微不悅:「葉小姐倒是很瞭解陛下,卻不知陛下這些年已愛上了杜衡草?園子後,是整片的杜衡。」
秋風微涼,不及葉柳萱眼裡的清冷:「還是愛梅的好,梅花雖寒卻有遠香,不似杜衡之苦。」
葉柳萱柔美的眼角微微一動,端莊的眉眼間便有一絲挑釁。
芷蘅亦不示弱,這個女人,雖有江沄般的優雅高貴,卻並不見江沄一般的氣韻與風華。
「杜衡雖苦卻不因時節而敗,不似梅之剎那,葉小姐,秋寒,這園內向來風大,而我向是耐不住的,便請恕芷蘅不能奉陪……」芷蘅從來都是不否認自己的小氣,葉柳萱既然沒有善意,更時時的提到江沄,冷嘲熱諷,她便不需再對她客氣。
她一身華貴的流紅綾絲裙,裙裾逶迤,繡著密密匝匝的夜合花,行動之間,若風拂雪,輕盈如一隻翩然蝴蝶。
葉柳萱看著芷蘅的背影,叨念一句:「陛下果然變了,竟會喜歡這樣弱不禁風的女子。」
芷蘅聽了,卻沒有停下腳步,對於葉柳萱,她無法對她有好感。
…………………………
棲霞殿,一縷秋陽落如金錦,晴秋無雨色,卻又總是會無端的落下小雨。
李昭南對唐世言說了阿那之亂,他凝視著唐世言的神情,他向來調笑的表情變得肅重後總會顯得可怖。
唐世言許久不語,李昭南卻無法揣度他的心事。
這一次,他是真的看不懂。
唐世言似乎在掙扎什麼,又似乎在思考什麼,有幾次,他看看他,卻欲言又止。
「唐世言,你和朕之間,有話向來直說,不需要避諱,你亦不是避諱之人。」李昭南龍眸晶亮,誠摯萬分。
唐世言知道,他與李昭南乃過命之交,根本無需在意那麼多,但此次阿那之亂涉及國之大事,他不想也不願用兄弟之情,來強李昭南所難。
「此事,要我與嫣兒去說好了,陛下便不必操心了。」唐世言終究開口,他清朗的眼睛從來看不見皇宮的繁華,容不下朝權的鬥爭,可偏偏他卻總是深陷其中。
他最好的兄弟,是大沅皇帝,他最愛的女人,是阿那公主。
這便注定,他的一生都無法過上閒雲野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