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望著她,瞭解的說:「楊元恪,你讓朕輕易的帶走芷蘅,此事本便令人懷疑,加上芷蘅不斷眼神示意,當芷蘅那一刀刺來,卻刺在了朕的肩上,亦未曾用盡全力之時,朕便懂得了,原來芷蘅被你利用了,而我們適才之所以未曾輕舉妄動,便是忌憚著你手中的人質!」
李昭南說著,將芷蘅讓到身後,軟劍向著楊元恪,目光如火:「楊元恪,你向樓下看看,你已經走投無路了!放了公主,放了雲兒,朕留你全屍!」
「殿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雪娜淚水奔湧,跪倒在地,她為芷蘅解了迷心術,芷蘅卻以不想被禁,不想再被別的花招陷害為理由騙過了雪娜,讓雪娜為她保守秘密,而此事,楊芷蒽亦知道,並從旁一同遊說雪娜。
「殿下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的……」雪娜哭倒在地,哭聲好似窗外悲鳴的冷雨。
楊元恪望望窗外,原來,那閃爍的明光,便是雨中刀兵。
李昭南與唐世言先行,而山中之人隨後而至,朝中安穩如初,未曾傳出一點消息。
他剛才不動手,是因為援軍未到,而現在……
楊元恪忽而仰天而笑,大雨澆灌入心裡,倒流的苦澀與悲涼洶湧如浪濤。
李昭南,不愧是不敗的王者,不愧是曾嗜血無情的君主!
只要為了江山穩固、帝位鞏固,其他的……便什麼也不重要!他自己的命也是一樣!
窗外林立的兵衛已包圍了客棧,他部署的殺手人數定然遠遠不及,大戰似乎一觸即發,楊元恪,只要李昭南一聲令下,窗外所有的刀鋒都會對向自己。
「李昭南,到底還是你的心更狠!」楊元恪止住笑聲,眼神裡亦如沁了血一般,「那麼……就讓我看看你到底還能狠心到什麼程度?」
楊元恪眼神一橫,望向一旁殺手,殺手點頭,架在容嫣非頸上的長劍寒光乍然。
「住手!」李昭南一聲喝止。
唐世言卻道:「陛下,我說了不會受他的脅迫!」
李昭南尚未言語,芷蘅便向楊元恪走去。
「芷蘅……」李昭南想要拉住她,芷蘅卻回眸微微一笑,「要我和六哥說幾句話。」
一聲雷響,李昭南望了她一會,芷蘅的臉在漆黑夜裡,似乎帶著一抹亮麗,他忽然發覺,她變了很多,變得會承受一些難以承受的困難……
李昭南終於點了點頭:「小心。」
芷蘅走到楊元恪身後,低頭看著地上抽泣不已的雪娜,她心中有愧,雪娜定想不到她對她的一時不忍,竟然會害了自己最愛的人。
「對不起雪娜……」芷蘅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雪娜緩緩抬眸看向她:「你……你能救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依然希冀,她能夠如上次一般救他,依然希望,她在李昭南心裡的位置可以令楊元恪逃過此劫。
芷蘅卻只是低下了頭,一聲歎息,她看著楊元恪的背影,幽聲說:「六哥,這一次,我亦不能再保你性命。」
楊元恪的背影微微晃動,他冷笑:「九妹客氣了,我卻未必會死!」
說著,楊元恪忽然轉身,襲向芷蘅,芷蘅唇角微牽,卻站著沒有動。
「六哥,這就是你想要補償我的嗎?」芷蘅淚水滑落,楊元恪的手停止在芷蘅雪白頸前,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從小飽受煎熬,命運堪憐的女人。
她對他,算是仁至義盡了不是嗎?
楊元恪轉而奪過殺手手中寶劍,瞬間,天昏地暗,劍光掠過落進窗內的雨,血水與雨水混作一片。
芷蘅閉眼,這一次她終於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從小給他唯一溫暖的六哥自刎在她的面前。
她沒有動,甚至沒有出聲阻止。
楊元恪倒地,望著李昭南:「李昭南,我沒有預料到的不是……不是芷蘅的恢復,而是……你的狠心和……你手下的衷心!」
不錯!
若是沒有唐世言與容嫣非生死不顧,若是沒有李民慨然赴死,那麼,即使是芷蘅沒有刺中李昭南心臟,他的手上依然有必勝的王牌。
可是……他失算了,他沒有算到一個他自心底裡鄙夷的冷酷君主,會有這般衷心的臣子!
而想想自己,自認為賢明,可身邊卻沒有若唐世言、若李民般的耿耿臣子。
他身邊的人不是各懷目的,就是若趙昱卓一般,雖有衷心,卻一向淡然沒有抱負之人,而他的身邊,亦沒有一個芷蘅……
雪娜愛他,可……卻不曾為他著想,不曾為了他而狠下心腸。
而芷蘅不同,她如今,果然已真正是大沅一朝皇后,再也……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楊元恪閉上眼睛,這一次,他敗得無話可說!
李昭南歎一口氣,楊元恪,這個滿心理想,一身抱負的男子,本也是這世上難得的俊才,只可惜他生在了北冥,生在了庸庸碌碌的帝王之家!
殺手們看著這一切,看著楊元恪倒地,看著他如此輕易的被打敗。
頓時有些慌了,李昭南劍鋒一轉:「還不放人?」
殺手們互相一望,立時收劍躍出窗外!
唐世言亦將橫在楊芷菡脖頸上的劍拿開:「陛下……」
李昭南一個眼神,唐世言立時會意,他衝出門,對著樓下一聲令下:「殺無赦!」
「是!」雨夜寒光,冷劍出鞘。
殺聲立時震天。
風雨依然不絕,飄進早已冷透的屋內,楊芷菡望著眼前一切,望著六哥和一片血泊。
鮮血腥味兒瀰漫,她怔愣的看著,一步步走到楊元恪身邊,膝上一軟,群裳上染了鮮紅,芷蘅望向李昭南,目光哀淒,李昭南會意:「朕會饒她不死。」
「不必!」
芷蘅尚未曾言語,楊芷菡便大聲說,她回身:「楊芷蘅,你以為你贏了是嗎?你以為……你終於……可以凌駕在我之上了是嗎?」
芷蘅幽幽歎息:「芷菡,我從未想過要凌駕在你之上。」
「住口!」楊芷菡忽的站起身,染滿了血色裙角,掠過楊元恪的屍體,「不過楊芷蘅,你終究失算了!哈哈哈……」
她目光望在雲兒身上,雲兒身子一顫。
楊芷菡忽然得意的大笑:「楊芷蘅,你以為你吃了夫逑香就可以得償所願了嗎?你以為……我會這樣輕易的就讓你幸福,將夫逑香給你嗎?你錯了!」
「什麼?」李昭南握緊劍柄,芷蘅卻握住了他舉劍的手,「昭南,聽她說下去。」
楊芷菡得幾乎瘋癲:「你最信任的婢女雲兒,其實早就背叛了你!你說可笑不可笑?她每天給你吃夫逑香,她明知道有害,卻依然聽了我的給你吃,只是因為……她也愛著你身邊的男人!哈哈哈……楊芷蘅你可知道,那夫逑香吃下後,雖然你可恢復生育,但是……亦會令你容顏迅速衰老,你服用只需一月,容顏就會再不覺間發生變化,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魅惑了誰?哈哈哈……」
「原來是這樣!」雲兒忽的淒然一笑,揚眸看向楊芷菡「原來這就是夫逑香的秘密!可是十一公主,你以為你勝利了是嗎?你以為……你的陰謀可以得逞了,是嗎?」
楊芷菡斜睨著她:「不是嗎?」
雲兒笑意逐漸凝結,有冷冷淒楚,她看著,眼神中有歉疚亦似有淡淡悲傷:「我並沒有……將夫逑香給她吃,我最終……還是沒有……」
楊芷菡的笑意隨著雲兒的話凝結在嘴邊:「什麼……」
「十一公主,不要以為天下的女人都會如你一般心腸狠毒,都會如你一般被嫉妒蒙蔽了良心!」雲兒目光裡是前所未有的慨然。
「你……你竟然……」楊芷菡忽而若發了狂一般衝向雲兒。
李昭南手疾眼快,抓住楊芷菡的手腕,冷冷目光瞪在她的臉上,這個目光,就是這鄙夷與不屑的目光,纏繞了她的一生,她的不甘與不忿,毀了她!
「你還不覺悟嗎?楊芷菡?」李昭南將她甩在一邊,她踉蹌倒地,跌倒在楊元恪屍體旁。
此時,窗外殺戮聲已止,唐世言衣襟已被風雨打透,他奔向容嫣非,望著地上癡愣的雪娜:「解藥呢?解藥!」
雪娜只是望著楊元恪的屍體,一言不發。
「無需擔心,我曾問過雪娜,公主的毒會不會傷身,雪娜親口說,只要停藥三天,便會自愈。」芷蘅的聲音有些許顫抖。
李昭南回身扶住她的身子:「芷蘅,我們走吧,我們回家去。」
回家?!
這便曾是她的家,可家裡卻從沒有一點溫暖。
她輕輕靠在李昭南肩上:「昭南,這一次……都結束了是嗎?」
再一次眼看著親人死在自己面前,又是從小曾萌動情愫的六哥,李昭南知道,她定然心內痛楚,五味雜陳。
李昭南擁緊她,雨漸漸小了,接近天明,別有一番寒意。
「楊芷蘅,我輸了,你卻未必贏了……」
踏出房門前,楊芷菡忽然再次開口,她微微側首,姐妹倆的目光相對,變換昔日種種過往。
高貴與卑賤,榮華與虛浮,都不過只是眨眼瞬間。
楊芷菡唇角的笑別有一種寒意刺骨,她挑眸看著芷蘅:「母妃的手札你可曾看過?」
芷蘅一驚,李昭南龍眸微光明亮,他赫然轉身,軟劍直向楊芷菡心口:「不要再說下去!」
「李昭南,你在怕什麼?」楊芷菡看著明晃晃的劍光,眼神逐漸迷惑,「楊芷蘅你只需記住是你亡了北冥,是你逼死了母妃!」
楊芷菡說完,身子向前一挺,李昭南劍鋒不及收斂,「噗」的一聲刺進了楊芷菡的身體。
芷蘅永遠也忘不了她臉上的表情,那抹笑,彷彿帶著她與生俱來的桀驁,淚水流連的眼裡,流淌過一滴冷淚……又何嘗不是凝結了她一生的悲哀?
倘若,她們都沒有出生在皇家!
倘若,她們只是普通人家的姐妹,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水火不容,針鋒相對?
芷蘅發現,她竟沒有淚可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