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的那一股熱流無端寒了心頭,她笑說:“沒想到,你竟如此收了心性,可是……我卻怎麼聽說你的皇後聲明並不怎麼好?”
她終究還是高傲的。
李昭南看著她:“江沄,流言止於智者。”
只是一句話而已,他了解她,她一向自命清高,自不會將自己歸為愚蠢的人。
江沄看著雪地中兩人身影孤涼,歎息道:“好,我不多說,只是這件事情,希望……你能早日想到法子。”
江沄緩步踏雪而去,雪地裡留下她兩行纖小腳印,那每一步似乎都沉重無比。
江沄唇角帶笑,卻忽然發覺,冰涼的淚,凝結在了夜色裡。
……………………
棲霞殿,火光已燒盡了。
芷蘅總是昏昏欲睡,御醫看過後,卻暗自凝了眉。
“御醫,我到底是何病症,您但說無妨。”芷蘅頭沉沉的,她努力支撐,不令自己睡去。
御醫看了看芷蘅,小心說:“皇後娘娘,您……是否經常服用安神茶?”
芷蘅略微思量,輕聲道:“前些日子休息得不妥,便服用了一些,可近來早便停了,怎麼?”
御醫額上有豆大汗珠,想了想說:“可娘娘脈象卻表明,您體內有過量的安神茶令體質虛軟無力,常常昏昏欲睡。”
芷蘅一驚,纖眉微蹙:“怎麼會?”
芷蘅看向雲兒,與雲兒目光一觸,雲兒慌忙低下頭,芷蘅心一顫,雲兒的樣貌局促不安,故作鎮靜,卻不敢看她。
她從來都是了解雲兒的,雲兒這種樣子,一定是有事瞞她。
芷蘅看了她一忽,方道:“好了,我知道了,多謝您了,煩請您為我開些滋補的方子。”
御醫連忙點頭:“是,臣告退。”
見御醫消失在內殿口,許久,芷蘅都沒有言語。
冬日,棲霞殿的白梅怒放似雪,香溢千裡。
殿內只開一個窗縫兒,便好像有絲絲縷縷的香,彌漫如煙。
只聽見火盆中偶爾爆出的火星兒發出一點微弱無力的聲響。
雲兒手心冷汗涔涔,她道:“皇後,我……我去為您取方子來。”
“雲兒……”芷蘅叫住她,“怎麼回事?”
雲兒背向芷蘅,卻依然感覺背上涼絲絲的,手心亦是忽冷忽熱:“皇後說什麼……雲兒不明白。”
芷蘅捻裙下床,一身細滑的絲質軟緞料子,柔順若一流細水,緩緩傾瀉墜下,腰身纖細,婀娜如仙。
雲兒緩緩轉身,只看著她清影淡淡投在青磚地面上,她不敢抬頭看她,芷蘅輕聲說:“不明白?我的飲食只有你伺候,身邊也只是你不離左右,安神茶我確實喝過,卻只不過一天而已,為何御醫還會說我飲用了過多的安神茶?雲兒,其實,我早便發覺了,自從我回來,你與我便疏離了,我曾告訴自己這是錯覺,可是雲兒,你親口告訴我,這是錯覺嗎?”
芷蘅望著她,目光如水卻迫人,雲兒只略略與她眸光一觸,便迅速低下了頭,她咬唇,許久不語。
芷蘅坐在桌案旁,她身子依然懨懨的,她失望說:“雲兒,你與我之間何時這樣避諱了?到底是因為什麼?你告訴我,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你和我,是經歷了重重苦難、艱難生死的,還有什麼不能說呢?”
“皇後,我……”雲兒眼裡落下淚來,“我只是……只是見皇後憂心過甚,睡不安穩,所以自作主張,便將每日的冷香碧中加了些安神的……皇後我沒有惡意,我只是……”
“雲兒。”芷蘅撐著額頭,凝眉說,“你不覺著你與我之間說起話來,越來越客套了?你竟……這般怕我將你怎樣嗎?從前的雲兒說什麼,都不會怕我不信,可是你現在……”
芷蘅沒有說下去,雲兒一怔,淚水凝在眼睫:“皇後……”
“雲兒,你與我疏離了是不是?”芷蘅追問,“我要你親口說。”
雲兒怔在當地,看著芷蘅昏昏幽幽的樣子,她的眼裡滿是疲憊與失望,那曾瀲水清淨的明眸,此時卻幽沉得可怕。
“皇後……我……”雲兒哽咽難言。
芷蘅實在支撐不住,起身說:“你暫時不想說便算了,只是雲兒,我不希望我明日還是這樣昏昏欲睡,你去吧。”
芷蘅心尖兒好像有尖銳、綿細的針一針針刺進去,疼得無聲息,深入卻不見血。
這樣難言的痛楚,令她幾乎忍不住掉淚。
雲兒,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手段對我?
腦中忽然有明光一閃,昏沉的思緒,忽的爍亮。
在這棲霞殿昏沉的日子,她幾乎忘卻了時間,雲兒已走出去,芷蘅精神忽然一振,她向外喊道:“碧蓮……”
碧蓮是棲霞殿年紀最小的宮女,平日裡少言寡語,看上去極是老實。
碧蓮匆匆進來,棲霞殿內殿,她極少進來,有些惶然。
“皇後……”碧蓮低身參禮。
見皇後雖面色憔悴,卻仍舊絕艷不減分毫,她看著她,鄭重問:“碧蓮,這些日子,陛下有來過嗎?”
碧蓮顯然面色一滯,她略微猶豫。
芷蘅沒有放過她這一點點表情變化:“碧蓮,怎麼?我問話,你還要想想不成?”
“不,皇後。”碧蓮嚇得跪下身子,“陛下他……他這些日子每天都會來,有時在殿外,見娘娘內殿燭已滅了,便沒有進來,有時進來,娘娘便睡下了……”
什麼?
芷蘅心內如一塊巨石重重砸下,她昏沉的思緒竟一時間清明不已,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會是這樣!
雲兒……難道你……
芷蘅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眼,身子陡然一軟,難道……這就是雲兒的目的嗎?令她睡去,只是……為了不讓她與李昭南相見?
或是減少他們的相見?
可是雲兒……芷蘅不禁向內殿口看去,淚光碎了滿眼——
雲兒,你這樣做?是受了誰的指使嗎?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