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白天裡,還傳了御醫去,不知是否身子抱恙。
見李昭南來,楊芷菡倒是有些微驚訝,匆忙斂了妝容,外殿迎駕,這樣晚了,她卻依然一身莊重的淺藍色茜絲長裙,發上玲瓏珠玉不減,高燭亮了發上珠輝。
「參加陛下。」她聲音低柔了許多。
李昭南倒是冷笑道:「怎麼?轉了心性嗎?」
楊芷菡低著身,並不抬眼:「只是懂了規矩,知了時事。」
「哦?」李昭南緩步走到桌旁坐下,挑眉看她,「起來吧。」
楊芷菡盈盈起身,那高揚的眉,今日顯得柔順得多了,從來傲然的頭,亦微微側著,一副嬌羞可人。
李昭南倒著實驚異:「看來真是乖順了不少,既然如此,那麼,你該知道朕來的目的。」
楊芷菡點頭:「妾自然知道,早已寫好了,放在身上,只等陛下來。」
李昭南更是一驚,只見楊芷菡自衣袖中取出一張薄紙,纖纖細指遞過去,那紙上似有浮香,清清淡淡的,李昭南頗有些訝異:「你……」
李昭南低眼看了下那紙上娟秀小字,楊芷菡的字體秀而有力,是極好看的:「這……該不會有問題吧?」
李昭南捏著薄紙,那紙上的香氣幽幽的,甚是膩人。
上書——芍葯、甘草、蛇床子、香附、柴胡、川穹、鹿茸、熟地黃,何首烏、紫河車、菟絲子、當歸、巴戟天、肉蓯蓉、鎖陽、淫羊藿。
李昭南皺了眉:「這些個都是些常見草藥,並無稀奇。」
楊芷菡走近幾步,輕聲說:「確無稀奇,但還要加上這個。」
楊芷菡說著,輕輕摘下發上簪子,李昭南忽然憶起,楊枝死前,亦曾提起過這支簪子。
楊芷菡柔指輕輕擰開簪身,遞給李昭南:「陛下,這便是我北冥世代相傳的寶物,這白色粉末中含有珍珠粉、雪蓮粉更重要的是有我北冥五十年才開一次的金荷花粉末,異香撲鼻,其性熱,而這種金荷花,因上一次枯萎了,便至今有一百年沒有開過花,之後會否再開花也是不知了,故而這粉末方顯得彌足珍貴。」
李昭南看看簪內的白色粉末,其香氣果然濃郁,頃刻便蓋過了殿內熏著的香氣和那薄紙上散發的幽香。
他輕聲咳嗽,這樣多的香氣混在一起,他只覺得有些微難耐。
他接過芷菡遞過來的簪子,卻疑惑的看著她:「楊芷菡,你便這樣容易的交出來了?」
楊芷菡微笑點頭:「既來之則安之,你說過,你有的是方法叫我說出來,那麼……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李昭南被這香氣熏得頭疼,站起身,依然猶疑的看著手中薄紙:「這個,朕還要確認才行。」
楊芷菡卻笑了:「確認?陛下,卻只怕這全天下,除了我,不會再有人知道,陛下要找誰確認?」
她笑得柔媚,那些若有似無的驕傲還在眉心,卻顯得不再那樣尖銳。
李昭南心裡越發不安,太突然的轉變,反而令他感覺突兀。
手中的兩樣東西,得來太輕易,他實在不敢冒然相信。
楊芷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笑著說:「若是陛下不信,待到這香配了出來,妾願以身試香。」
李昭南更是一驚,他上下打量楊芷菡,她一身榮華不減,艷麗不變,只是那眉宇間多了嬌柔,少了焦躁。
可,他依然不敢輕信她。
「好,那麼……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李昭南攥緊手中兩件極重要的東西,轉身而去。
深色龍袍捲起景林宮濃密的香氣,密不透風的香,彷彿將夜色都籠罩了。
……………………
李昭南命侍人去芙安宮傳江沄到安書堂。
已是深夜,江沄起初不明所以,直到見著了李昭南凝重的臉,才似乎了然了。
安書堂有淡淡書墨香味兒,江沄輕聲說:「陛下急著傳我來,不知所為何事?」
李昭南遞過楊芷菡寫好的薄紙:「看看這個,你見識廣博,博覽群書,通醫術,懂藥草,而且……」
江沄淡淡看一眼那薄紙,笑著打斷他:「而且,我不是宮中御醫,不會被誰收買,不會被誰控制,是不是?」
李昭南苦笑一聲,將薄紙遞在她的手上:「你似乎總是可以料到許多事情,從前是,現在還是……」
江沄接過薄紙,那紙上有微微的香:「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從前。」
李昭南垂首不語,江沄一字字看下去,凝眉說:「這方子……該是對女子不孕有一定效用的,可……」
江沄搖搖頭:「可不過是普通的方子,沒什麼特別。」
「那麼這個呢?」李昭南說著,遞上手中熠熠流光的髮簪,那髮簪精雕細刻,江沄接在手中,李昭南道,「擰開。」
江沄依言做了,霎時一股濃郁的香撲鼻而來,江沄一驚,脫口而出:「金蓮花?」
李昭南看向她:「你知道?」
江沄點頭:「自然是知道的,金蓮花粉在當今世上幾乎絕跡了,沒想到還有,你是從哪裡得來?」
李昭南倒是意外,為什麼?到底自己是哪裡疏漏了?他感覺一切不該如此順利,一定是哪裡疏忽了。
他擰緊眉,半晌無語。
江沄看著他,微微笑了:「我來猜一猜吧,北冥盛產香料,而這金蓮花正是開在北冥,據我所知,皇后當年是北冥不受寵愛的公主,所以,這香料多半是從恪妃那裡得來的吧?」
李昭南略微一怔,隨即卻惘然笑了:「江沄,你知不知道,你有些……過於聰明了。」
江沄笑道:「我知道。」
李昭南對著窗外,長歎一聲:「那麼,這些都是真的了?」
江沄點頭:「如果……這香粉沒有問題,便是真的。」
江沄忽然目光一動,隱隱斂住了笑容:「你對她,可當真用心良苦。」
李昭南看向她,許久,方道:「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