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看著他,知道這麼多年來,唐世言心裡一直有疑問,自己於他並無太多交情,可自從認識,唐世言便已被要求聽命於自己。
老幫主洪江於唐世言有救命之恩。
老幫主的遺言,定要他以性命護奕王周全,自己是知道的。
李昭南望向滿牆高掛的畫卷,眼神微悵:「他曾是我大沅威武將軍,本名江洪!」
江洪!唐世言悚然一驚,這個名字,在遙遠的記憶中,也曾聽人提起過,只聽說當時威名赫赫,絲毫不遜於如今的奕王,可亦聽聞當時奸佞橫行,江洪被綁縛刑場,該是已死了很多年!怎麼……
李昭南見他驚疑,繼續說:「當年江洪被綁縛刑場,那一場戰役我亦是參加了的,當時我雖尚不及十四歲,只是隨軍出征,跟在老幫主手下,老幫主對本王頗為照顧,悉心指導本王兵法箭術,本王視老幫主為恩師,老幫主生性閒散些,可用兵如神,亦是寧死不屈的鐵漢子,那場戰役,因叛徒出賣,最終還是敗了,回朝之後,便有人參老幫主通敵叛國,且言之咄咄、證據確鑿!本王當時雖年紀小,卻知道老幫主是冤枉的!於是我設計在行刑之前將老幫主掉包,老幫主從此隱姓埋名,隱居山中。」
江洪!這個名字提起,不由得令唐世言又突地想到什麼,凝眉問道:「江洪?奕王,人人皆知,大沅奕王臨危娶威武將軍江洪之女江沄為奕王妃……更知道……」
唐世言沒有說下去,見李昭南的樣子,他於江洪有著很深的感情,而老幫主臨終仍重重囑托,定要護奕王周全,也可見於李昭南有著怎樣的情感?
可是,李昭南當年親手殺死髮妻江沄,此事……亦是天下皆知!
若是如此,老幫主卻為何依然如此護著他?
李昭南自然明白他所指,目光裡凝了幾分沉痛,稍縱即逝。
他似乎不想說,只是仰頭看著一副年代久遠的字畫。
容嫣非聽得一頭霧水,問道:「更知道什麼?江沄?誰是江沄?」
李昭南眉心深凝,顯然不願再提及這一段往事。
唐世言卻不能忽略,「奕王,既然您對老幫主有這樣的情意,卻為什麼……要親手殺死他的女兒!」
他終於還是說出了口,舊事重提,仍然牽扯心腸。
容嫣非一驚非小,幾乎不敢相信:「你……你殺死自己的妻子?」
李昭南目光幽幽,昏暗的石室,火光明滅不定,他的眸色更顯得深沉可怖。
他的眼光,彷彿看到了多年前某個場景,逐漸變得陰沉。
「江沄之死,本王答應過老幫主,無論如何也不會說!」李昭南聲色俱沉,唐世言卻冷笑道,「是不會說,還是不敢說?」
唐世言與李昭南的接觸,只覺得他是冷酷無情的人,也許只是很小的誤會,可若是不合他的心意,他殺人不需要理由。
李昭南側眸看他,目光深邃:「唐兄是聰明人,若無天大的理由,你以為我親手殺了江沄,老幫主還會如此效忠我嗎?」
唐世言一怔,李昭南言之在理,只聽他繼續說:「當年,老幫主被押下獄,我前去探望,老幫主只恐自己無法逃過此劫,只願保家人安平,老幫主僅一兒一女,我當時年紀小,又不得父皇重用,人微言輕,只得重金僱用山匪,與我裡應外合,為了保住老幫主兒女,我向父皇請婚,欲娶江沄為妻,父皇起初不允,我一力相求,父皇最終應下了,我又聯絡了幾位與老幫主交好的將軍,在殿上為老幫主求情,老幫主畢竟赫赫戰功,將功抵過,求為將軍家留下一條血脈不無不可,只可惜,最終父皇還是要斬草除根,留女不留男!」
這些往事,在李昭南心裡仍舊如此清晰,唐世言看著他,朗朗目光卻仍舊疑竇重重:「我無法相信,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要你親手殺死老幫主唯一的女兒!」
李昭南挑唇笑道:「無論你信與不信,本王都不能說,即便你此刻轉身便走,從此與本王撇清關係,本王也決計不能說!」
李昭南心意堅決,轉身負手。
唐世言凝眉,一切太過突然,他仔細思量李昭南一番言語,來龍去脈不甚清晰,卻聽上去句句是真,他有所隱晦、有所隱瞞、有所顧忌,可……想想老幫主至死效忠奕王,定然不是沒有道理。
「好!」唐世言道,「唐某便信你!況,為你之命是從也早已是我的習慣!」
李昭南點頭,多年以來,他與唐世言雖不說交情深厚,可也算合作無間,唐世言能力極強,辦事牢靠,自己於他亦頗為欣賞,他們見面不少,卻極少閒聊,基本都是些幫務,或是密令。
無論如何,這麼多年的合作,不可能沒有信任為基。
如今,雖唐世言終於說出了滿腹狐疑,可李昭南相信,他仍然會忠於自己,他信他!
緩緩回頭,望在容嫣非驚詫的臉上,火光幽幽,李昭南眸光更深:「芷蘅好嗎?」
他語聲淡淡的,而神情卻流露萬分牽掛,容嫣非一怔,李昭南鷹銳目光裡,火光搖曳,便有似有若無的恨色。
容嫣非低下頭,如實說:「不好,聽說一直高燒不退,用了很多藥也不見好。」
心中突地被冰冷寒劍穿過。
李昭南目色一沉,火光幾乎燒透了漆黑雙眸,但,終究在一垂首間,隱在了眼睫下。
他挺拔如山的鼻翼,陰影森森,更襯得如削臉頰,冷峻非常。
唐世言亦是眼神微悵,容嫣非一句話,似乎凝結了石室內漂浮的零光,頓時,寂靜無聲。
石室外的風雪聲,似更加狂烈……
李昭南轉過身,沉聲道:「好,唐兄,你可確保大婚當天萬無一失嗎?」
唐世言道:「我確保!」
「芷蘅在豫章宮中,想必大婚當日,父皇定會要芷蘅一同觀禮,一來牽制於我,二來……」李昭南頓了一頓,想起來,不無心酸,親生父子,卻要如此互相計算,這……許便是皇家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