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冷冷的,欒陽城中,銀雪鋪蓋了天地。
寒風割面、穿肌刺骨,狂風捲起叢叢積雪,難熬的臘月天,欒陽城郊一片灰沉。
容嫣非一路策馬,踏著風雪寒霜,疾馳到山腳下。
漫山遍野一片白茫,雲天無色,日光稀薄,只有冷風激烈呼嘯,震得乾澀樹梢兒發出枯冷的聲音。
容嫣非正欲上山,卻聽得身後傳來紛沓的馬蹄聲,她回頭望去,只見灰蒙中,一行人策馬而來。
為首的,一身灑逸風袍,神情淡然,豪毅的臉廓、清朗的目光,馬蹄踏碎積雪,朝著這邊而來。
容嫣非勒馬閃在一邊,那為首之人淡淡看她一眼,突地舉手示意,一行人便隨著他的手勢停下來。
風袍依然揚起,那人上下打量容嫣非,容嫣非胭脂色披風已被雪濕透,秀致的臉凍得通紅,如一抹朝霞為這冷冬苦寒增添一抹秀色。
那人笑笑:「你是誰?風雪天,卻為何只身來此?」
容嫣非只道:「找人。」
「哦?」那人先是一怔,隨即挑唇笑笑,「我倒是沒聽說,有人敢來此找人,還是個女人!」
「女人又如何?」容嫣非纖眉微蹙,亦審視的看著眼前之人,「你是這山中人嗎?」
那人點頭笑道:「不錯,不知姑娘要找何人,說不定在下可以為姑娘帶路。」
容嫣非道:「找一個叫做唐世言的人。」
那人忽的神情一滯,驀然收住笑意,隨而卻又笑道:「找他何事?」
「救人。」容嫣非答話簡單明瞭,惜字如金。
那人看著她,玩味的笑了:「姑娘說話倒是痛快,卻不知可知這山中規矩,可帶了十萬謝金?」
「謝金?」容嫣非微一蹙眉,那人朗聲笑道,「若是沒帶,姑娘便請回吧,難道姑娘不曾聽說,若要我唐世言出手救人,要先付上十萬謝金的嗎?」
「什麼?」容嫣非一驚,重新審視起眼前的男子。
他修眉朗朗,目光如劇,卻不似李昭南的深黑無底,他的眼睛似乎有流動的光,令人心意舒暢。
「你是唐世言?」容嫣非兀自不信。
唐世言笑道:「怎麼?不像?」
容嫣非半信半疑,打量著他,忽的,心生一念,李昭南如何會要她來找一個如此見錢眼開的主兒前去相救?除非,這個人果真有超群的本事,若真是如此,自己便是付上十萬謝金又如何?
容嫣非秀眉微揚:「像與不像,要試過才知道!」
突地,胭脂色披袍若寒梅倏然怒放。
容嫣非飛身下馬,兩柄彎刀映著雪光爍亮,寒風如劇,刀光如霜,刀鋒直向唐世言而去。
唐世言勾唇一笑,從容翻身避過,反手擒住容嫣非手腕。
容嫣非另一隻手揮刀而至,唐世言低身,忽的鉗住容嫣非纖腰,容嫣非一驚,唐世言已然將她整個人圈住,他望著她,輕笑道:「這麼凶悍的姑娘,以後可怎麼嫁得出?」
容嫣非被他緊扣住腰,他的呼吸近在耳際,她大窘,揮手擊打他的面部,唐世言避開,容嫣非一個踉蹌,跌倒在雪地裡。
積雪的冷,寒入心骨。
她狼狽萬分,舉眸看他,這個人一招之內,便足可以要她性命,果然是有本事的!
唐世言低低望著她,笑道:「姑娘,去籌足了謝金再來吧。」
說著,翻身上馬。
容嫣非立時起身,冷風灌入衣領,她身上瑟瑟而抖,嫣紅的臉容,急切的目光,孤身一個女子,在茫茫雪地之中,堅強如笑傲風寒的臘梅。
「你等等……」容嫣非急切的叫住他。
「姑娘還有何吩咐?」唐世言道。
「我雖沒有十萬謝金,可是……我有這個!不知可抵得上十萬謝金!」容嫣非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塊晶瑩墨玉,玉色涼如寒雪,上好的墨玉,只需要一眼,唐世言便頓時怔住了眼眸。
他舉眸看著容嫣非,他確信,他不曾見過她。
「你到底是何人?如何會有這塊玉?」唐世言石適才還是一臉調笑,轉瞬之間,神情凝重萬分。
容嫣非直言道:「我是阿那國公主容嫣非,這塊玉,乃奕王親手交給我,要我帶著它上山,務必親手交給唐世言,唐世言自會明白其中含義。」
容嫣非,這個名字是陌生的。
可才從南楚趕回大沅的唐世言,確實聽說阿那國使隊正在大沅,商友好新盟。
而他亦聽說了奕王的處境,正是有所聽聞,才匆匆自南楚趕回,卻不想這一切竟是真的!
事情,難道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竟讓他……動用了這塊墨玉!
唐世言寒了眼神:「這塊玉是真,我卻如何得知,你確是奕王派來傳話之人?若是你盜了這玉,也不無可能。」
容嫣非一怔,隨即怒從心起:「唐世言,枉你男子漢大丈夫,竟只是這等微末膽量嗎?你那一身的武功怕是白白練就了,我一個小小女子,怎麼?你竟怕了我嗎?再者說,我還沒有確信你就是唐世言,你反倒來懷疑我?!」
說著,挑唇冷冷嘲諷:「我看,奕王也當真瞎了眼,怎麼便要我來找你救他?哼,浪得虛名罷了。」
「手下敗將。」唐世言蹙眉道,「好一張伶牙利口,好,唐某便信你一回。」
說著,唐世言向身後大聲吩咐:「兄弟們,先上山去!蘇占,召集所有分主,上山後立即在聚義堂共議大事!」
一聲令下,一行人齊聲回應。
容嫣非轉身,欲要上馬,唐世言卻叫住她:「公主,可要跟好,若是跟不上,這荒山野嶺的,可有的是孤魂野鬼哦……」
他目光可惡,容嫣非瞥他一眼,心中暗自含了口氣。
哼,適才輸給你,不過心急而已,我們草原的女兒,騎術不遜於男兒,到時候是誰跟不上還說不定!
她沒有言語,策馬揚鞭,向前而去。
唐世言一聲令下,馬蹄陣陣,風雪欲碎。
霧濛濛的山腳下,風雪驟然狂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