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略微一愣,眼色猶豫,隨即上前道:「奕王,這……如今北秦屢屢尋釁,我軍又因疾病軍力大減,若於此時……再因楊妃而折損軍力,只恐軍心大亂,大大不利,如今,唐兄人馬已陸續到齊,正好充盈我軍,只待奕王傷癒,我們便可與霍乘風放手一搏,末將以為,倒不如令趙將軍充當先鋒,戴罪立功,還請奕王三思。」
正值黃昏,火光才燃,明滅不定的火光在李昭南冷酷的臉容上跳躍不明。
趙金豐見狀,連忙連滾帶爬的上前,匍匐在李昭南腳下,連聲道:「奕王,奕王,末將願為先鋒,為奕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還請奕王開恩啊,開恩啊……」
平素威風八面、粗獷囂張的將軍,如今卻如此樣貌,連連叩首,只為活命,李昭南蔑然一笑:「這般樣子,本王還能指望著你奮不顧身?衝鋒陷陣?笑話!」
說著,轉身拔劍,劍光撩動燭火搖曳,如一陣寒冷刺骨的風,撲面而來,趙金豐瞪大雙眼,連忙閃身避開,李昭南挺劍上前,突地,胸口一痛,才包紮過的傷口被牽扯撕開,鮮血滲出白色衣袍,芷蘅大驚,連忙上前扶住李昭南,李昭南眉心緊蹙,長劍卻抵在趙金豐喉間,寒光凜凜。
趙金豐嚇得動彈不得,芷蘅亦驚恐道:「你還動刀動槍?殺人好玩嗎?誰讓你為我喊打喊殺?」
芷蘅纖白柔指輕按李昭南緊握劍柄的手,她仰首看他,水溶溶的眸子,柔光蕩漾。
李昭南凝眸望她,隨著她的手,緩緩放下劍來。
胸口撕裂的痛,愈發強烈,他一聲悶咳,胸前已一片血色。
芷蘅忙回首急道:「御醫,他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怎等芷蘅說完,御醫便已匆忙上前,芷蘅扶著李昭南坐下,但見他額上汗珠涔涔,李民亦上前道:「奕王息怒,如今大敵當前,還望奕王以大局為重,切莫因小失大。」
李民說著,眼神望向焦急萬分的芷蘅,芷蘅不經抬首,觸見李民複雜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幾分責怪,又似有幾分懇請。
芷蘅明白,此事因自己而起,李昭南又是這樣的脾性,只恐怕非旁人能勸。
可是自己……又何嘗能夠勸得住他?
李民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芷蘅緩緩坐在李昭南身邊,半依著他寬厚的肩,看御醫為李昭南重新換了藥,傷口裂開,便有觸目驚心的血紅,芷蘅看了,不禁凝眉,忍不住輕輕握緊他的手臂,目光疼痛。
李昭南看向她,右手輕輕反握她冰涼的手,芷蘅幽幽看向他,她亦心知此時大沅軍隊的處境,她試著開口說:「所謂不知者不罪,況且趙將軍並未來得及傷害於我,奕王既已懲戒了他,又何必殺他,在此時動搖軍心?若是這般,又叫您的左右手下如何看我?禍國妖女?紅顏禍水?」
芷蘅深深凝望他:「我不要……」
李昭南目光一聚,望著芷蘅柔白清艷的容顏,她的目光裡有幾分柔弱、有幾分淒然憔悴。
燭火不辭疲憊的急急搖曳,映得李昭南目光陰森。
他低眉,略略思量,轉眼看向李民,又望望倒在地上,赤裸上身的趙金豐,臉色黯沉:「還不謝楊妃不殺之恩?」
此言一出,驚訝的不止趙金豐與李民,還有芷蘅。
人人皆知,奕王的決定就是最終決定,他從不在乎後果,更沒有人可以左右他,而眼前的女人,卻一再打破奕王多年的習慣與規矩,不禁不令人訝然。
趙金豐愣了愣,連忙上前跪好:「謝……謝楊妃不殺之恩,謝奕王不殺之恩,我趙金豐一定肝腦塗地……」
「好了!下去吧!再罰你面壁三日不准出大帳一步,否則格殺勿論!」李昭南一聲厲喝,趙金豐立時住了口,諾諾應了。
在李昭南面前如此維諾的樣子,與他魁梧的身板實在不符。
趙金豐戰兢的退出帳去,李昭南方道:「把唐世言那小子給我叫進來!」
李民應了,芷蘅看看李昭南,略微猶豫:「我要不要迴避?」
李昭南看向她,勾唇笑道:「迴避什麼?」
說著,李民已與唐世言走進大帳。
唐世言目光落在芷蘅身上,芷蘅心中一顫,再見唐世言,多少有幾分難免的尷尬。
芷蘅心裡百味雜陳,原本,她討厭他,這個擄劫她,令她飽受苦難的男人,可如今,她又慶幸落入江海,既而再見李昭南,得到李昭南如此真心相對。
她不知該說什麼,卻聽唐世言笑道:「楊妃別來無恙,看來,你果然是奕王的女人沒錯。」
李昭南一怔,隨即看向芷蘅:「你們認識?」
芷蘅望向李昭南,冷冷說:「我也沒想到,你果真識得奕王。」
她雖看著李昭南,話卻是說給唐世言聽,忽的想到什麼,芷蘅轉眸望向唐世言,唐世言灑逸的微笑,有微微艱澀。
芷蘅並不覺什麼,只道:「唐世言,雲兒呢?你……你可將雲兒怎樣了?」
見芷蘅如此關切驚亂的樣子,唐世言笑道:「不敢,雲兒姑娘,我唐某好吃好喝的一齊帶來了,本來……我以為你死了,可沒想到……」
唐世言沒有說下去,只是淡淡的笑。
他緩緩低眸,目光便深藏在垂首剎那。
芷蘅絲毫未察覺,只是上前道:「那麼雲兒呢?我要見雲兒。」
唐世言道:「楊妃只需叫李民帶您到我方營帳,自可見到。」
芷蘅連忙捻裙,向帳外而去,手腕卻突被緊緊抓住,她回首而望,只見李昭南緊緊捏住她凝白皓腕,肅然的望著她:「誰叫你去了?」
說著,目光沉冷的盯向唐世言:「唐世言,你何時見了芷蘅?怎會以為她死了?她怎樣掉入了江河?雲兒又怎會在你那裡?你們……怎會牽扯上了?」
李昭南神情刺探,字字詰問,望著芷蘅的眼,更赫然冰涼。
芷蘅身子一抖,李昭南多疑,她知道,卻不想竟會如此多疑。
見芷蘅怔忪不語,唐世言隨即笑道:「奕王,這是興師問罪嗎?你才經了生產的妃,便流落街頭,被人追殺,若非我出手相救,你能不能見到一個活著的美人兒還不一定,只是我來途中,亦被人暗算,該是霍乘風的人,才導致楊妃掉入興江,從此無蹤,雲兒姑娘也才一直隨在我的人之中,如此說,奕王可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