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走進內室,掀簾道:「長公主,上官來為您療傷。」
梁莫念見自己已被侍女換了乾淨衣裳,規規矩矩躺在被褥裡,就點了點頭。
上官善走進屋,扯過她的手臂,捋起她的衣袖,看到那道道鞭痕時,不禁皺了眉頭,「舊傷方不到時候痊癒,新傷又添了!」
梁莫念默然不語,感覺到上官善用手在測探她的左頰,終是接聲道:「上官公子,我這臉面早已誤了治療的時辰,還是不要枉費心思了吧,我也……並不想去恢復以前的容顏。」
上官善聞言,鬆開了手,開了方子,拿出一藥膏遞於她,「此藥塗抹於身,長公主身上鞭痕與針刺留下的痛感會漸漸痊癒,大約至需三天吧。」
莫念歎息,接過藥膏,朝他道謝。
「長公主」,上官善拉過凳坐在她身旁,替她號脈,像是無意提醒似的,輕輕道:「長公主你……其實可以待王爺好些的……」
「是麼?」
她只答了這麼兩個字,笑了一聲,將臉撇過去,便不再說話了。
上官善見此,亦不再勸,而是沉下眸光專注把脈,眸色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半晌,他起身去收拾藥箱,又寫了兩劑方子遞到了她面前,她接到手中,揚頭不解問道:「藥方為何會是兩劑?」
上官善頓了頓,指著她手中藥房道:「一劑,是保胎藥;一劑,是落胎藥;長公主,您已有一月身孕了。」
梁莫念登時瞪大眉眼,張著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似是整個世界凝滯了一般。
一月身孕,她竟有了司徒涼的孩兒。
她如此恨著,如此想要逃離的人,她竟有了與他的結晶,一個棲息在她腹中一月有餘的生命……
淚眼瞬時模糊了視線,她手撫上腹,顫抖著雙手,拿起了其中一張方子,咬著唇,聲帶哽咽,「上官公子,可否求你一件事?」
「長公主請說。」
「我有孩兒的事」,她抬臉,臉面早已沾滿淚水,「除了你我,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上官善臉色難看,低頭,看著她手中緊握的,是那張落胎藥的藥方——
點了點頭,退下了。
關上房門,他目光投向遠方,低低一聲歎,「王爺,這一切,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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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兒,王妃死後,我一直待你如親兒,如今,你果真這麼狠心要罰老身麼?」
司徒老夫人一臉傷懷,看著這個自己撫養了多年向來冷漠,與司徒炎相似到了極致的男人,一刻恍惚,「我曾答應王爺定將你好生撫養成人,如今做到了,卻沒想到,還要遭受如此罪罰……」
「不過是吩咐人將老夫人你送往枝陽老家去,老夫人何必如此較真呢?」
司徒涼品著手中清茶,眸光一掃,語氣涼薄,「老夫人在這涼王府二十多年,想必也該煩悶了,本王這是在為你解憂呢。」
司徒老夫人動了動,忽然昂起頭,一臉不可置信望著司徒涼,驚恐道:「你要將老身趕出涼王府?」
「將老夫人帶下去。」
司徒涼說著,揮袖起身,望著那對自己滿臉關懷的人,心中卻未有任何暖意。
他將手擱在胸口上,發覺跳動的平穩極了,「你待本王自然是好的,但你卻不知道,她對本王來說,更重要!」
司徒老夫人容顏突然多了悲淒,「都說你與炎哥相像,可其實……卻是大相逕庭的兩人……若是炎哥,不管有何變故,第一個要守住的,必然是涼王府,可王爺你……」
她從椅上起身,朝門前走去,途徑司徒涼身旁時,轉回頭,「雲想容造過多少孽,涼兒心中定是比我清楚的很,我所做的,不及她萬分之一,只是下了刑罰不貞不潔的人來護司徒家清白而已……涼兒便心疼了?況且,她明知今日魏侯前來相探,故意服下春藥以誘魏侯……」
「夠了。」
司徒涼抿著嘴角,眼神淡漠的像死水般平靜。
「我那死去稚兒的衣塚墓還在這京城裡,還望我死去之後,王爺你能將我從枝陽接回,與亡兒合墓而葬,如此便好。」她繼續說著,滿目恨意,「只是想不到,涼兒果真要娶那女人的孩兒……」
「你那孩兒」,司徒涼兀的接語,聲音輕如棉絮,「並沒有死。」
司徒老夫人渾身一頓,腳下似是被釘了木樁,「你說什麼?」
「將老夫人帶下去,即刻送往枝陽。」
再次下令,司徒涼踏著大步走了出去,衣袖飄炔,不留遺香。
司徒老夫人茫然被侍衛們帶到了轎上,駕乘而去,心中卻突跳的厲害,腦中心中全是不詳預感。
你的孩兒,沒有死。
這句話,是何意思?
如此將她潛出府,涼兒……莫不是……你竟做了那樣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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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莫念望著滿桌珍饈玉食,卻沒有半點胃口,玉箸幾番起落,卻沒有沾染半點油腥,一口膳食未用。
司徒涼要立妃,她亦然與千夜難以相見,但更讓她此刻擔憂的是生死不明的連翹和自己所應承好的未央宮裡的老嬤嬤,還有……
手撫上腹,眸光閃爍,是難以抉擇的不忍。
她沒有能在司徒涼眼皮底下掩飾太久的本領,所以這孩子若是必須要去,則是要越快越好……但畢竟是她的骨肉,一時想來,要打去他,像是在她心口剜了一刀似的,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