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送走了大夫,掀開被角看著吉兒紅腫的腳踝,觸目驚心的傷口像一條長蛇蜿蜒在手臂上,難怪捧著她的手臂她會皺眉,想必是碰著傷口了。
「適兒,你老實告訴爹,你娘身上怎麼有這麼多的傷?」
李適本來是答應娘不說的,看來是隱瞞不下去了,「爹中了蠱毒危在旦夕,娘上山給爹找解藥了!」
「你娘一個人去的?」
「娘她不讓我們跟著。」
「你娘出去幾天了?」
「爹中毒第一天娘就出去了,昨晚回來,剛好七天。」
吉兒很倔,大夫說她沒吃飯,那這七天她肯定是沒吃什麼東西,更沒怎麼喝水,李泌不忍地撫摸著吉兒削瘦的臉蛋,淚水滾滾而落,「吉兒,你真傻!」
為了防止吉兒的傷口發炎化膿,李泌趕緊讓紅蕊幫忙給吉兒泡澡處理傷口,給她上藥。吉兒大概是太累了,一睡就是三天,怎麼叫都不醒,中途幾次,李泌連拖帶拽地給吉兒餵了些水和麵糊糊,吉兒閉著眼睛就吞,直到第四天早上,吉兒才幽幽地睜開眼睛。
兩個病人互相照顧,調養了幾天,皇上的聖旨早就到了,因為王爺的病情拖延了回朝的日程,李泌讓郭子儀父子率一部分軍隊回長安覆命,他隨後出發,太子為了能和父母一起也留了下來,郭子儀見太子和吉兒一起就放心了,他們母子見一次實在不易。
事後,李泌從郭曖的口中和剛得知吉兒是上山找百年紫靈芝,李泌通醫術,百年紫靈芝多麼稀罕,看吉兒身上的傷就知道她不知翻了多少座山吃了多少苦才找得到,終於忍不住問道:「吉兒,你到底怎麼找到紫靈芝的?」
吉兒輕描淡寫地說,「問這個幹嘛,都過去了,你痊癒了,我也沒事,這就好了!」
「我……」
「行了,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吉兒拽著李泌的手臂就走。
結果就這麼不了了之,李泌每次提及,吉兒都會岔過去。
吉兒又像從前一樣為他們洗衣做飯,一家人說說笑笑,彷彿又回到了瓊花林的日子,每次紅蕊看見都要阻止,「姑娘,這些事紅蕊來做就可以,你先歇著。」
吉兒笑笑,「這又不是什麼力氣活,我能做得來。」
「王爺囑咐姑娘好好休息,免得王爺看見擔心。」
「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
紅蕊無奈地搖搖頭,只能幫著沈姑娘一起做。
「娘做的雞翅越來越好了!」李適誇讚娘親的手藝。
「好吃就多吃點。」吉兒不停地給父子倆夾菜。
「吉兒你也多吃點,你都瘦了一大圈了。」李泌一臉地疼惜。
「哪有,倒是王爺瘦了不少,多吃點補回來。」吉兒夾了根大排骨放在李泌眼裡。
李泌食之無味,撥弄著碗裡骨頭,「你身子剛好不易操勞,以後我們還是要飯館送給過來。」
「已經沒事了,一點都不累,我高興做。」 她已經多久沒給他們做過飯了,給家人做飯是多麼甜蜜幸福的事,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更開心。
「等你身子恢復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巫山!」如果不是因為中毒一家人早就玩遍了蜀川。
「好,等我身子好點就給你做川菜。」
「娘,什麼是川菜?」
「川菜就是蜀川的菜,這裡的人喜歡吃辣,幾乎所有的菜裡都要放好多辣椒,比如說花椒雞丁、麻辣水煮牛肉、辣炒花蛤、麻辣豆腐、川汁蝦仁、泡椒腰花、香辣脆皮雞、麻辣田螺、麻辣蟹肉、姜爆鴨、彩椒肉絲、川爆鵝雜、辣豆瓣魚、雙椒炒牛柳等等等。」
一大串菜名聽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李適似乎看見滿桌的美味呈現在眼前,艱難地嚥了嚥口水,「這麼多菜娘都會做嗎?」
「娘能說得出來,當然會做!」
「哇!娘好棒啊!娘快點好起來,適兒想吃川菜。」李適很激動,兩隻明亮的眼睛流光放彩。
「不行,你娘現在身子骨弱,要好好休息。」李泌可捨不得,心愛的女人為了他差點沒命,怎麼能讓她那麼辛苦。
「我沒事的。」
「娘儘管歇著,有什麼事就吩咐適兒做,絕對不會讓娘累著。」李適信誓旦旦地保證,生怕父親不答應。
李泌刮刮李適的鼻子,「看把你饞的,適兒想吃什麼爹帶你去。」
「菜館裡的菜沒到火候,我來燒,還是王爺不信我的手藝!」
「我不是這個意思,吉兒你……」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過幾天娘就給適兒做川菜!」
「耶!」孩子歡呼地拿來筆墨紙硯,「需要什麼食材,娘儘管說,適兒先記下來準備好採購。」
看著孩子積極興奮的樣子,李泌心疼地笑笑,吉兒挪到兒子的面前托著腦袋說著川菜的調料素材,紅蕊幫著研磨,李適拿著毛筆認真地記錄。
夜晚,吉兒房裡的燈還亮著,李泌進來的時候,吉兒慌忙地把東西藏在背後,李泌伸手拿過來一隻針線竹筐,裡面是未完成的荷包和一隻做了一半的鞋子,看樣子是給適兒做的。
李泌拿起納得密密麻麻的鞋底,「給適兒做的?」
吉兒窘迫地搓手,「適兒是太子,我做的衣服肯定用不上,所以就做雙鞋。」
李泌微微一笑,「吉兒做得很好,不過這些事還是等你身體好了再做。」
「我怕時間不夠。」
「沒事,我可以和適兒多待幾天,你慢慢做。」
聽著吉兒的話,李泌覺得一陣心痛,這就是偉大的母愛,就算生病也要挑燈給孩子做點什麼,即使孩子什麼都不缺。
「不行,郭伯伯他們已經走了很多天了,拖久了,只怕皇上直接過來找適兒。」李豫怎麼可能縱容太子待在蜀川這麼久,要是發現他們在一起就麻煩了。
李泌圈著吉兒,「難為你了,等回長安覆命後,我就來陪你。」
吉兒順勢偎依在李泌的肩上,「我等你。」
幾天後的廚房,李適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為了不讓母親累著,李適堅持要幫忙,吉兒捨不得,「適兒,快出去,待在這裡聞了油煙味一會兒吃不下,這裡有我和紅蕊姨就行了,你在這兒也幫不上忙。」
「那好吧!」李適半信半疑地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
中午的時候,李適看著一桌美味佳餚,眼花繚亂,拿著筷子不知道先吃哪個,他知道娘會做飯,可從來沒做過這麼多,今天可是大開眼界了。
吉兒看著孩子無措的樣子,伸手給兒子舀了碗清湯,「噥,待會兒辣的時候就喝湯。」
見大家不動筷子,吉兒招呼道:「你們別光看不吃,我也好久沒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
吉兒拿著碗給李適夾了些,「適兒不是一直盼著嘛,香辣脆皮雞、姜爆鴨、牛柳,羊肉!」
李適接過碗,拿起火紅的雞腿啃起來,雞皮香香脆脆的,雞肉酥嫩,還有一點點辣,「娘,真好吃!」
吉兒笑起來,「王爺身體康復,今日我們同桌吃飯實屬難得,都是自己人省去那些繁文縟節,不需要客氣,王爺,紅蕊多吃點!」
「謝謝姑娘」
「吉兒,你忙了半天了,快點吃,你看適兒都跟幾天沒吃飯似的!」李泌好笑地看著李適。
李適正跟碗裡的雞鴨魚戰鬥呢,白皙的臉蛋上冒出些許的汗,小嘴唇紅彤彤的,「啊!好辣!」孩子邊吃邊忙著喝湯解辣。
吉兒覺得好笑,「適兒慢慢吃,千萬不要嗆著!」
結果李泌和吉兒沒吃多少,兩人一個忙著給孩子夾菜剔骨頭剝蝦挑刺,另一個忙著喂湯,李適兩隻小手油乎乎的,吃得不亦樂乎。
紅蕊在一旁感慨萬千,宮裡的山珍海味也沒讓太子高興成這樣,也許這就是母愛父愛的力量,這才像一家人。
一直到晚上孩子都意猶未盡,「娘做的川菜太好吃了,在宮裡都沒吃過,娘,適兒以後還想吃。」
吉兒有點難受,她很想說隨時都可以,可是她有那個機會嗎?
「娘,你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這麼多菜很難做,下次適兒還要幫娘準備才好。」
「沒問題,那個菜單適兒已經收好了,下次就不用問娘了。」
「適兒真聰明!」
「好了,適兒該睡覺了,你娘今天給你做這麼多菜餵你這隻小饞蟲也累了。」李泌摸摸孩子鼓鼓的小肚皮。
李適一骨碌爬起來,「娘哪裡不舒服,適兒給你捏捏捶捶!」
「娘不累,適兒快睡吧!」吉兒給孩子蓋上被子。
李泌把吉兒送到房間,「你今天累了就不要再做鞋了,明天做一樣,如果做不好下一次做好我給適兒也一樣。」
「好,都聽你的。」
「這才乖!」
「行了,王爺怎麼跟哄孩子一樣。」吉兒有點窘。
李泌湊近吉兒的耳邊細聲說:「那當然,你和適兒一樣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