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融金似粉,隱約可見他的眉目微微攏起,在俊秀的臉上掠過一道晦暗的影子,我很熟悉,那是失望。
看哪,這個叫韓宜笑的女孩,總會強硬到喪失理智。
我很想過去解釋,雙腳卻灌鉛似的沉重,又覺得胸口像是一團麻絲凌亂地糾結著。原來,從認識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我恍惚地看著他,他也冷眼看著我。
那輛菲亞特PALIO停在他的身邊,韓嫣嫣在裡面叫喚:「鍾健彬,快進來啊,不然警察要開罰單了!」
然後她也發現了我,稍稍愣了愣,示威性地朝我笑。車子的後座,擺滿了一簇簇火紅如霞的杜鵑花。
他們剛剛一起掃墓回來的吧。
我竟然也淡淡漠漠地投以微笑,然後率先轉過頭去。我要堅持住最後的一抹自尊,愛過的念過的,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我跟他們走的不是同一條道,他們的腳下鋪滿了鮮花,而我身不由己走進了荊棘地,已是窮途末路。
菲亞特從後面駛過,很快地遠離我的視線。
就在那一天,我換上旗袍,重新站在涵淡公園的那口井旁,接著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小時候聽母親講過一個故事。鯉魚精愛上了書生,從池子裡出來,渾身濕漉漉鱗光閃閃。轉眼人形一變,變成霓裳翩翩的俏佳人,與她的書生相親相愛。
當我穿透黑暗去到那個世界,我的書生會在哪兒?
「醒了!醒了!」
耳朵裡全是嘈雜的人聲,我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擺設很熟悉,我躺在小洋樓的新房裡。幾張佈滿皺紋的老臉在晃動,滿室清香繚繞,一名裝扮奇特的男子唸唸有詞,揮舞著拂塵。
男子喝了半碗涼水,冷不防朝我劈頭蓋腦噴來。我一驚直起身,猛然打了個噴嚏。
「好了!好了!」
眾人齊叫,都舒了一口氣。其中一位對男人說:「大仙請歇息,夫人能醒過來,全靠您了。先拿定金,等將軍回來再獎賞。」
接著整個房間全是忙碌的身影。人們撤香案、拆帷幄,將傢俱重新擺放原位。待打掃乾淨了,才一一過來告辭。
我懵懂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房裡只剩下一名老女傭了,這才問:「我怎麼在這裡?」
老女傭突然紅了眼睛,道:「小姐您一定是糊塗了,老奴是前院伺候過老爺的。老爺夫人他們逃得急,撂下我們這幫老媽子不管了。小姐您在樓裡一直昏迷不醒,司鴻將軍找來外國佬神父也沒用,所以把你背到這兒來了。小姐,您可是昏迷了好幾天了!」
我這才恍悟,原來我是被司鴻宸背過來的。他與我已鬧成這樣,他還想把我怎麼樣?
想起余嫂倒在血泊下,我依然不寒而慄。
「余嫂呢?」我幽幽問道。
「已經埋了。小姐,司鴻將軍就是安洲城小霸王,您可要想開啊。余嫂一死,我看他挺後悔,一直問我們怎麼樣讓你醒過來。後來我們想個跳大仙的法子,他也答應了。」
「他人呢?」
「匆匆忙忙去了葑觀老家,估計老家有事,他說後天回來。」
後天……
腦子嗡嗡直叫,我眼前一陣發黑。
後天就是四月六日。
難道他死在回來的半路上?
如果我碰不上他,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