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地緊張起來,但還是壯了膽子過去開門。房門開了,外面站著一老一小。
老者頭戴貂皮帽,長袍,大團壽紋樣的暗花緞,完全一副晚清貴族的打扮。眼光陰鷙,透著威懾力。後面的青年雖也是同樣的長袍,卻長相清爽,多了斯文。我正猜測來人的身份,老者冷不防抽起手中的虯龍枴杖,劈頭朝我打來。
「孽障東西!讓你嫁人不是要你丟人現眼的,你把樓家的顏面都丟盡了!」
我一驚,趕緊躲閃過去。老者還想抽我,被後面的青年一把攔住了。
青年喊道:「爹,您就是打死三妹也沒用!三妹本來就是柔弱女子,從小到大逆來順受慣了,她昨天出嫁前還歡天喜地的,怎會平白無故想尋短見?定是司鴻宸沒有好好待見她!」
「嫁了人,潑出去的水!我家女婿雖是習武之人,畢竟也是讀書人家出身,他會虧待自己的媳婦?分明是這孽障東西惹惱了他,把他氣跑了!」
我逐漸明白過來他們是誰了,學著青年叫了一聲,「爹,您這是偏袒他。他昨夜棄女兒於不顧,獨自出去幽會,分明不把樓家放在眼裡,這叫女兒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說完,我垂下眼,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到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性子,將自己當成樓婉茹。樓婉茹心中裝滿了哀傷,這個時候應該哭得梨花帶雨的,可我不會,真的不會。
後來我才知道,樓婉茹是不會當眾抹眼淚的。除了矜持,她自有樓家的閨訓——女人一旦有委屈,眼淚只能往肚裡吞。
「是啊是啊,小姐說得極是。」跟上來的女傭憤憤不平,幫腔道,「姑爺心裡要是有小姐,早應該安排人伺候著。老爺、二少爺您們看,偌大的房子,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別說是小姐,老奴心裡也害怕。如今姑爺連個人影也沒有,這……這哪像娶媳婦,他簡直把這事當兒戲!」
樓老爺沉著臉,一言不發。
叫「二少爺」的青年看了我一眼,朝女傭呵斥道:「余嫂,你少說這種話!姑爺出去你怎麼沒聽到?你任憑小姐一個人難過了半天,昨夜的事你也有責任!」
女傭委屈道:「原以為姑爺跟小姐洞房花燭夜……再說這裡是洋房,跟娘家不同。老奴又累得很,就睡死了……」
「好了好了,別解釋了,去給小姐梳頭。」
接著,二少爺面對樓老爺,問:「爹,您看這事咋辦?」
樓老爺剛才的狠勁早已喪失,長歎一聲,「他放話過來,要我們把人接走,先順著他的意思。惹毛了他,以後更不好辦了。」
「爹,樓家也太虧了吧?」
「退一步避其鋒芒,回家再作道理。家盛,你先把你妹妹接到家裡,好好開導她。此事千萬別走漏了一絲風聲,不然樓家這臉面真的保不住。」
在那個大霧天的早上,我被扶進藍呢轎子,趁著霧色,幾乎是悄悄地離開了小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