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雅沒有直接打給曲正陽,而是打到了易揚公司,轉接了助理,給曲正陽留了話。這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流程,溫小雅決定一切都要公事化處理。
買了香糯的白粥回到病房時,唐雨墨已經掛上了新的吊瓶,斜倚在軟枕上,慵懶而羸弱。陽光透過淺藍色的窗簾一角鋪灑在他的側臉,好像在那稜角分明的輪廓上更嵌了一道金邊,使得整個人都散發出奇異的光彩,即使是病中,也足以攝人。
這的確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男子,溫小雅不得不承認。而她也不是感覺不到他時不時對自己表示的那一點特別。
自從跟著李志偉去了英國倫敦WPP集團之後,她沉默孤寂了很多。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工作上,才能勉強克制著自己不去傷神流淚。
李志偉是個很有才氣也很愛才的人,他並沒有關注她更多工作外的生活,只是看著她勤奮的工作,便更用力地去引領她,使她在短短的一年內,就從他的助手成為了WPP正式的員工,擔任了設計師助理職位。也正是這樣,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她的一件項目候補設計方案被正在負責那個項目的總監唐雨墨一眼看中,並且排開許多老資格設計師的非議而堅持用了她的創意。事實證明,唐雨墨的眼光很準,項目非常成功。
之後,在唐雨墨的力挺下,第二年的時候,她就從設計師助理一躍成為了正式的設計師。這種在兩年之內從設計助手升為設計師的事情,在WPP還是沒有先例的,這無疑也為溫小雅籠罩了一層引人側目的光環。而在第三年的工作中,溫小雅越來越適應這裡的設計環境,連著做成功了幾個項目,才算是用實力證明了自己。
每當一個項目成功時,唐雨墨就會出現,要她請自己吃飯。說當初如果沒有自己的慧眼,怎麼能發現她的才能。溫小雅當然很感謝他,從來沒有推辭的理由。他在逆境中支持自己的工作,這種狀況,讓她覺得熟悉。這種熟悉,演變為對他這個人也莫名地產生了熟悉感。而唐雨墨從來都很紳士很溫和,對誰都沒什麼距離感,這也讓她頗為安心踏實。
她並不想打破這種踏實感,而他也從沒有真的表示過什麼。那麼,溫小雅只默默地告訴自己,還是不要產生什麼自擾的念頭,也沒有精力去想。
溫小雅一失神間,唐雨墨已經看向這邊許久,待她看到他的眼睛時,他咧嘴一笑:「設計師的目光通常只用來這麼關注藝術品。」
溫小雅掩不住尷尬,忙把白粥盛出來:「躺在病床上的可不是什麼藝術品。」說著,她端起粥,看看他的手還掛著吊瓶,可是粥已經拿在手裡,便有點拿不定主意。
「雅,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好吧,那我餵你。」誰讓他的病是自己引起的。
溫小雅自床邊坐下,執起小勺,湊到嘴邊吹吹涼,再餵給他,看他很是愜意地滿口下去,墨藍的眸子也閃著熠熠光彩。
「雅,我覺得你很有賢妻良母的潛力。」
溫小雅拿著小勺的手輕輕一顫,抬眼看看他:「你的中文真不錯,成語都會很多。」
「我是特意學習過中文的。」
「為什麼?」
「我覺得中文是門藝術。」
溫小雅笑著繼續小心餵他。
「而且,我希望我可以像我父親一樣,娶一位中國女孩做太太。」
溫小雅依舊沒有說話。
唐雨墨卻有點想要堅持這個話題,不經意挪了挪身子靠近了點:「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
「啊?哦……那個女孩會很幸運。」
她餵過來的手被他輕輕連同小勺一併握住:「如果是你,那是我的幸運。」
病房的門就在這一刻被推開,兩個人都側目去看,誰也沒料到,竟是——曲正陽。而曲正陽的目光正落在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上。
溫小雅只覺得手被什麼狠狠燙了一下,那灼燒的感覺比唐雨墨此刻的掌心溫度高得不是一點點。
溫小雅下意識地立刻收回手,端著小碗起身站到一邊。溫和的笑容瀰漫上唐雨墨的臉,他很禮貌地招呼著曲正陽:「曲先生,怎麼還麻煩到你來醫院看我。」
曲正陽壓抑著心裡的翻江倒海,走上前命令自己冷靜:「都是因為昨天我的不小心,害你住院了,真的很過意不去。」
溫小雅放下手裡的碗,上前接過曲正陽拿來的水果籃和補品,她沒有抬頭正視他,只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曲正陽一早到公司後,就得知了溫小雅給公司留言說唐雨墨身體不舒服,今天不能如約到訪。他心裡就很是不爽,溫小雅竟不直接給他打電話,卻通過公司,是連他的聲音也不想聽嗎?
所以他立刻就回撥給了唐雨墨,直接問候了一下他的情況,才知道他竟因為急性腸胃炎住了醫院,於是一半是因為出於禮貌和歉疚,一半是因為溫小雅故意躲他,他就偏要出現在她面前。所以他交代完了公司的事情,就立刻奔來醫院。沒曾想,剛到門口,透過玻璃窗就看到了那一幕,讓他連敲門都顧不上,便直接衝了進去。
可為什麼衝進去之後,自己反倒像是一個擾人好事的第三者。溫小雅一張臉上的表情,冰冰冷冷,要多不待見就有多不待見。他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口口聲聲給他說要客觀地把工作做好,如果這樣她不能表現出和他的關係,他勉強可以理解,她是不想影響WPP和易揚合作的公正性吧。可是,她就這麼和別的男人相處著,他可受不了了!
兩個男人本也沒有多少好說的,工作也還沒有真正開展,眼下又要耽誤了,唐雨墨很客氣地道歉說違了今天約定的計劃,曲正陽也只能禮貌地應承說身體重要。末了,曲正陽他不想多待,只覺得自己撐著難受,便要告辭,唐雨墨笑著招呼:「雅,送送曲先生。」
在一旁失神的溫小雅突然被叫到,一時沒反應上來,微怔了一下。
曲正陽咬咬牙根:「不用客氣了,溫小姐還是照顧唐先生的身體重要。」
「沒關係,我現在就是在這裡打打吊瓶而已。雅,還是送送吧。」
「嗯,好的。」溫小雅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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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跟著曲正陽挺拔的背影一路出門,走廊上,電梯裡,來往的人都很多。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看誰。溫小雅只顧著低著頭走路,也不知道自己該送他到哪裡為止比較合適,餘光覺得四周變得寬闊了,溫小雅才抬發現已經跟著來到了停車場邊。
「嗯……那……我回去了。」
剛剛轉身,手腕被一把拉住,溫小雅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驚慌地回身看去,只見曲正陽一臉的陰鬱和瘟怒。
「你……幹什麼?」
「這麼急著回去?就這麼見不得我?」
他的口氣分明不好,這讓溫小雅也很是不滿,用了些力氣掙開他的手掌:「我就是送你出來而已,已經都送你到這兒了,算遠的了吧。」
「怎麼,剛才打擾了你們卿卿我我,不高興了?」
溫小雅實在沒想到他會來指責她。且不論她和唐雨墨又沒有做什麼,就算有,他幹什麼一副「捉~奸~在床」的架勢!溫小雅橫他一眼:「是啊,你來的真不是時候!」
「溫小雅!」曲正陽的火氣轟地一下衝了上來,上去就把她往懷里拉:「你這丫頭,你就好好氣我!」
「我才沒有在氣你!我幹什麼都跟你沒關係!」
「你還敢說!」他鉗制住她的雙肩阻止她的掙扎,「是誰說的自己喜歡了曲正陽十幾年!是誰說永遠愛曲正陽,要做曲正陽一輩子的女人!」
埋在心底的句句諾言怎麼會忘得掉,可是,她說了那些話又能怎麼樣?所有的諾言都抵不過一個小小的現實。永遠是什麼?一輩子又有多長?她說的時候,才沒曾想到,一覺醒來,就天翻地覆了。
現在,他還有什麼權利要求她記住?他還有什麼資格質問她的行為?
「曲正陽!你鬆開!」
「不松!」非但不松,他還伸臂抱住了她,「小雅,說你愛我,說你是我的!」
「我不是!」
「你撒謊!如果不是,你怎麼會給我!」
溫小雅渾身一個戰~栗,她可沒忘這裡是在大街上,他就這麼口無遮攔!這無疑讓她又羞又惱,心裡更加氣了。一半是氣他,一半是氣自己。
又不是自己上趕著去招惹他,被他說得好像自己多麼的放~縱。可面對他的強硬,她卻真的沒有抗拒到底的勇氣,這又不得不讓她責怪起自己的沒原則。氣自己氣到最後,還是轉嫁到了他身上,如果不是他那麼「卑鄙」,她不會招架不住的。
想到這裡,她更加惱怒了,言語也禁不住尖刻起來:「你說的那些我都忘了!什麼給不給的,西方國家都很開放的,你還這麼食古不化……」
曲正陽一把扼住她的下頜:「臭丫頭!你倒是開放了給我看看啊?在病房裡都跟男人這麼親熱,還真不知道下來膩成什麼樣子!」
「膩成什麼樣子也不關你的事,曲先生,別忘了,我只不過是陪同領導來和貴公司洽談工作而已,除此之外,幹什麼都和你沒關係!」
「你……你承認你和他有關係了?」
什麼意思?難道和曲正陽沒關係,就必然是和唐雨墨有關係?溫小雅實在不理解他是什麼邏輯。可她知道,自己只是要冷靜下來,不再被他打亂生活而已。她生生推開他,咬著唇角,很認真地點點頭:「是,他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對我很好,我為什麼不能和他有關係?」
「我不許!」
「你沒這權利!」說著,她憤恨地轉身就跑,然而腳下慌亂,眼前更沒有仔細看,停車場正有車開上大路,溫小雅根本沒來得及躲閃,直衝著就到了車前。
待她聽到了刺耳的急剎,眼睜睜看著汽車緊逼著自己而來,腦子突然就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了反應。
只覺得一個力量將她席捲,整個人就被包裹入一具寬闊的懷抱,跟著一個天旋地轉,溫小雅驚恐地閉上眼睛,只知道自己重重摔在地上,卻沒有覺得很疼。她知道,有人抱著他躲開了危險,她也知道,是曲正陽。
耳邊聽到了人群圍觀的嘈雜,她睜開眼,果然見自己被緊緊抱在他懷裡。曲正陽正皺眉用力甩甩頭,似乎才讓自己清醒了些。他抬眼看她的眼睛,不安地伸手去抹她的臉頰:「小雅,你沒事吧,哪裡疼?」
溫小雅搖搖頭,卻覺得臉上有溫熱的東西在流淌。
而曲正陽的眼中充滿了驚慌和不安,再去抹她臉上溫熱的液體:「你流血了!快告訴我,碰到哪裡了?頭上?臉上?」
溫小雅定定地看著他,抬起小手伸向他的額頭:「大陽,是你流血了,你的頭破了……」說著,她的眼眶一熱,眼淚一下子溢滿,模糊地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到一滴滴黏稠滴落在自己的頰上,好燙……
她聽到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呢喃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溫小雅的心裡痛成一團,伸手抹去一把眼中的潮濕,手背上沾著自己的淚和他的血,胡亂花做一片,她也顧不上管,急急抱著他的頭,再去撐他的肩膀:「我們快去醫院,快點。」
曲正陽努力跟著想要站起,腳下卻一個刺痛,叫他沒有穩住,直直地再次跌倒,就連溫小雅也跟著被拽倒,只是他下意識地攬她倒在自己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