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曲正陽考慮還是將悠悠送給邱毅照看兩天吧，可是一大早方怡菲卻好像什麼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主動過來接悠悠了。
悠悠似乎也知道爸爸和小媽咪是要有重要的事做，這件事關係到小媽咪是不是能永遠陪著他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於是跟兩個人又抱又親好一陣，還是牽著「媽媽阿姨」的手離開了。
曲正陽提著整理好的簡單的行李，按計劃時間，早早來到了機場。坐在候機室，他仍牽著溫小雅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很是冰涼……不單是這樣，她整個人都顯得很沉靜。
「丫頭，還沒睡醒嗎？」
「啊？怎麼會啊，都要中午了。」
「那怎麼無精打采的。」
她沒有刻意氣悶的，只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失神。溫小雅斂了斂飄飛的思緒，此刻坐在候機室的座椅上，只需要再過幾個小時，就能坐在家裡的沙發上了。可為什麼，這種感覺竟好虛幻，一點也不真實。
「小雅，怎麼了？」他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放在嘴邊輕吻一下。
「沒……大陽，我們真的馬上就要上飛機回家了嗎？」
「當然了，千真萬確。」
「你真的快要見到我爸媽了啊……啊，他們說不定還記得你呢！」
曲正陽笑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注意一個不起眼的陌生人。」
「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我媽媽還說起過你呢。說隔壁的那個男孩，學習很用功，性子又安靜，要我好好向你學習勒。」
「哦，原來是你從小的學習標兵啊。」
溫小雅想起小時候的事，就開始有些飄飄然。似乎自己擁有比他多得多的他們之間可回憶的東西，就會覺得很得意，很滿足。
可得意維持了半分鐘，就又覺得，只有自己記得那麼多，人家對自己都沒印象，該很受打擊才是。所以剛剛有點歡快的心情一下子又失落起來。
候機室的廣播傳來親切地聲音，通知旅客登機。曲正陽牽著溫小雅的手站起來，剛走出兩步，手機就響了。
曲正陽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微微蹙了一下眉，放開溫小雅的手，往旁邊走了兩步。
「小菲，怎麼了？」
「正陽，悠悠生病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好難受的樣子。」
「怎麼回事？早上還好好的。」
「我不知道，你能來看看嗎？好像燒得很厲害，還肚子痛。怎麼辦啊？」那邊的聲音已經急切地要哭出來。
曲正陽心裡有點慌了：「你別急，先給他用涼毛巾敷一敷，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撞上溫小雅詢問的眼神，他只得穩了穩氣息：「悠悠有點不舒服，可能是昨晚淋了點雨的緣故，我得去看看。」他怕溫小雅擔心，便沒有說得很厲害。
「我和你一起去！」
曲正陽看看登機口，抬腕看看時間：「小雅，你先回家好嗎，家人都等著你過除夕，錯過這趟班機，就來不及了。」
「可是你……」
「我去看看悠悠，方怡菲她沒有照顧過小孩，如果悠悠病的嚴重，我得送他去醫院。」
「悠悠生病了，我怎麼能放心走。」
「沒事的，別擔心。」曲正陽握住她的手，「我等悠悠沒什麼事了，馬上去找你好不好。」
溫小雅搖頭。
曲正陽撫摸著她的臉：「聽話，快進去吧。」
「大陽……」
「乖。」
溫小雅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茫然坐在機艙座位上，看著手邊空空的座位，突然覺得——這才像是真實的啊……之前的，好像是夢境。
********
曲正陽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酒店，看到悠悠果然頂著一塊毛巾躺在床上，手裡卻還拿著變形金剛翻來倒去地玩。看到曲正陽進來，悠悠一下子坐起來：「大陽！」
「悠悠，哪裡不舒服？」
悠悠指指肚子：「這裡疼。」
「走吧，爸爸帶你去醫院。」
方怡菲急急忙忙幫悠悠穿上鞋子，裹上大衣，便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兒科大夫將悠悠查看了一番，卻說只是胃部有點受涼，多喝點熱水，注意飲食，少吃油膩的東西，然後開了兩種簡單的藥便要結束。
曲正陽不放心，說孩子還發燒了。醫生測量了一下卻是正常。
方怡菲堅定地說：「中午那陣真的發燒了，三十七度四！」
「小孩子體溫本來就比大人偏高，三十七度四不用大驚小怪。你們做父母的怎麼這點常識都沒有，今天都是除夕了，還將孩子送醫院折騰。」
被醫生數落兩句也只能受著，好在悠悠沒什麼大礙。曲正陽再看看表，飛機已經離開很久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正陽，對不起啊。我沒有經驗，看到悠悠不舒服就慌了。有沒有耽誤你？」
曲正陽笑笑，抱起悠悠在懷裡：「悠悠還難受嗎？」
「好多了！老爸，悠悠想吃麥當勞。」
「還吃？沒聽醫生阿姨都批評爸爸了，就因為著涼了，還貪嘴。爸爸一會兒帶你去喝點粥。」
「哦。」
方怡菲跟著曲正陽來到醫院大廳，見他放下悠悠，將他的小手遞給她：「我去看一個病人。」
曲正陽是要去看一下曲向東的。雖然他一直沒有來看望過，卻知道他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仍處在昏迷中。
自己十七歲回曲家後，事實上也從沒有再住進過曲家，就連中國人最隆重的節日——春節，他也沒有回去團聚過。團聚？對他來說，根本沒有。那裡，只有格格不入。
可是今天卻趕在這個很巧合的時候，讓他突然很想去看看，哪怕一眼。
特護病房只有一個護工守著，看到有人看探病，便退到了門口。
曲正陽看著病床上那張明顯變得蒼老的臉和鬢角的白髮，胸口突然有點悶。他記得自己十二歲之前眼裡的父親，即便不是慈祥可親的，也是他印象中挺了不起的人，可是，家裡的變故打破了他印象中的所有安寧，將他腦海裡那個嚴謹的父親形象全然顛覆。
直到今天看來，他又只是一個無助而孤獨的老人。
他即使沒有站在一個兒子對待父親的角度去感慨，也因為這個清冷的病房裡，捂著氧氣罩的蒼老容顏而動容了。
曲正陽再深深看他一眼，並握住了那只無力的消瘦的手，稍稍用了一點力。
「爸……你得好起來。」
再將那手放回薄被，替他拉好被角，曲正陽起身輕輕離開。轉身的那一刻，並沒有發覺覆著手指的薄被微微顫動了一下。
********
曲正陽坐在酒店的中餐廳，給悠悠要了甜粥和各種好消化的糕點，抬腕看看表，已經是下午。
方怡菲環顧著餐廳裡掛的大紅燈籠和綵燈裝飾，就連服務生都穿著喜氣的紅色錦緞小馬甲，一派迎新年的喜慶氣氛。
「正陽，酒店今晚有除夕晚會，還有年夜飯服務。要不，我們也在這兒訂一個家庭套餐，一起過新年啊？」
曲正陽晃過心神，好一會兒才反應上她的話。
「媽媽阿姨，年夜飯有很多好吃的嗎？」
「當然了，悠悠想吃什麼都有，而且，媽媽還會給悠悠大大的紅包。」
悠悠興奮了起來，雙手比劃著：「邱叔叔也說要給悠悠大大的紅包，留給悠悠長大了討老婆用。」
方怡菲哈哈笑了：「悠悠才多大一點啊，就想著討老婆。你給媽媽說，你想討什麼樣的老婆？」
「悠悠討妞妞做老婆，大陽，你討小媽咪做老婆，我們一天結婚好不好？」
曲正陽終於露出了點笑容，脫口而出：「等你？我都老了。」
方怡菲的臉色有點僵，輕抿了一口茶水，轉而又拉回了話題：「那我這就去訂餐了。」
「小菲，等等。」
「嗯？」
「我……還有事。」
「有事？可今天，是除夕啊，你有什麼事？」
「我知道我知道！」悠悠像個上進的小學生，將手舉得高高，「大陽想小媽咪了，大陽要去找小媽咪！」
曲正陽伸出長長的手臂越過桌面，揉揉悠悠的腦袋。
「可……已經這個時候了……航班早走了啊……」
********
年夜飯早已經吃過，溫小雅沒有開房間的燈，獨自趴著窗邊，看著窗外遠處的繽紛綵燈，聽著耳邊爆竹的此起彼伏，卻一點也沒有迎接新年的好心情。
似乎從沒有感覺到過除夕夜竟可以這樣孤獨，即使回到熟悉的家裡，滿滿一顆心，卻失落在遠方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鈴音，溫小雅看也顧不上看，急忙接到耳邊。
「大陽！」
「哎呀，就記得你的『大陽』了！」
「麗麗？」
「新年好啊，小雅！」是郭麗麗歡快的聲音。
「新年好。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是……」
「你們沒在一起過年？」
「我回家了。」
那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掩不住的忸怩：「小雅，我今天把高翔帶回家了。」
「哦？」
溫小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邊的電話就被搶過去，隨即就變成了高翔的聲音：「小雅小雅，新年好！」
「呵呵，新年好。怎麼樣，順利嗎？」
「那還用說，我這麼一表人才的，她爸媽就差沒讓我們當場拜天地了！」
「少臭屁！」郭麗麗呵斥著，卻儘是情意。
相互開開玩笑問候一番，溫小雅掛落電話時，唇角的笑意剛剛隱去，又接到了徐蓓蓓的來電。
徐蓓蓓的聲音不再期期艾艾，問過新年好之後，便止不住激動的說道：「小雅，真的謝謝你，我都知道了，亞安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謝謝你。」
「別，我也沒做什麼。」
「小雅你知道嗎，亞安已經和他太太正式離婚了。我們打算年後就結婚。」
「真的啊，太好了！」溫小雅由衷地替她高興。無論如何，她終於守來了她想要的，而且，張亞安目前的狀況，也算是最好的結果。
「小雅，一定替我們謝謝曲正陽。之前，我對他還挺有偏見的，看來，他也是個好人。對不起啊，我還給你說過那麼多他的不是。」
「別這麼說，你也是為了我好。」
「那你們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小雅啊，別看我們年齡還小，但遇到好的男人，千萬別手軟哦，一定要牢牢抓到身邊來。何況，以曲正陽現在的事業發展趨勢，一定會越做越大的，亞安是比不得他了。小雅你可千萬別錯過了哦。」
溫小雅輕笑了兩下，心想徐蓓蓓還是這麼「實在」。不過，只要張亞安能讓她衣食無憂，她也不會有更多的要求，這樣的女人啊，也是簡單。
為什麼掛了電話，溫小雅越發覺得孤單了。不但孤單，就連心口也冰冰涼涼的……是不是就連這時，曲正陽也不是一個人？
想起晚上自己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竟還是關機。他的電話從沒有關機過的，而且很憎恨她關機，那樣想找的時候會找不到她。可是，為什麼他卻失去了聯絡……
一邊為悠悠的病情擔心著，一邊又忍不住猜測曲正陽正在做些什麼，溫小雅有點坐立難安。窗外辟辟啪啪的爆竹聲，攪得她的心思更加煩亂。
直到她想要強制自己上床睡覺時，手機突然響起，這次，溫小雅鄭重地看向了來電號碼，才終於掩不住激動的心情。
「大陽……」
「小雅，睡了嗎？」
是他的聲音，終於等來他消息的溫小雅卻是怨氣難消：「睡了，都這麼晚了。」
「那怎麼辦，我迷路了。」
「嗯？」
「為什麼我們以前的那條街巷的小院都沒有了？」
「你說……什麼？」
「傻丫頭，我現在流落街頭了，你是不是打算繼續睡覺不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