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八日,山谷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大雪,樹林、花田、小湖,包括群山,都像披上了一件銀白的袍子,晶瑩耀眼,分外妖嬈。
內功已經有所小成的裴雪菲,這幾個月在凌逸玄盡心盡力的調理下,身體素質比以前做特工的時候都好很多,壓根不畏寒。而她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凌逸玄的內功居然也不弱,雖然和她一樣算不上絕頂高手,最起碼,自保沒有問題。
掉入溺龍江到現在,已經有四個多月了,轉眼間年關將至,離國和雲國的戰事不知道怎麼樣了,都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滴也該打完了吧。
涼冽的寒風迎面吹來,髮絲狂亂,隨風飛舞,臉頰有些刺痛,抬起手輕輕摀住自己臉,下巴碰到右手手腕綁著的血刃,眼神微微一閃,裴雪菲想起了那個承諾要報恩的紅眸殺手,冷冽。
冷冽,當你再次找我的時候發覺我已經不在了,你是不是會後悔呢?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會出谷,到時候,你可別嚇著啊!裴雪菲隔著外衣握住救了她一命的血刃,淺淡的笑意,從唇邊滑過?
其實,裴雪菲不知道的是,早在一個月前,冷冽已經履行承諾前來找她,卻打探到了她掉入溺龍江身死的消息,當時他就懵了,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發現,那一晚,在她說喜歡他的紅眸的那一刻,心已經為她開放,可惜,為時晚矣。
多年以後,當塵埃落定,他坐在她最愛的合歡樹下,看著日昇日落,花開花敗,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如果當時,他能多問一句,如果當年,他能多留一刻,那麼,那個他深愛的女子,那個他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女子,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那些痛那些苦,她的人生她的路,是不是會全然不同呢?而她的身邊,是否就能有他的陪伴呢?
然而,世間沒有如果這種事,後悔藥,也永遠不存在,歷史,會按著他預定的軌跡循序發展殘酷的,輝煌的,溫暖的,而裴雪菲,這個日後震驚全大陸的女子,已經掀開了她輝煌一生的序章。
端著熱氣騰騰的補湯走過來的凌逸玄,一眼看見身穿冰藍色裌襖,藕色長裙的裴雪菲,站在池塘邊,靜靜看著冰凍的池水發呆,週身湧動的,是無窮無盡的寂寞與蒼涼。
眼眸一痛,凌逸玄真想上前抱住她,告訴她,她還有他,但是他不能。他現在只是她的大哥,她的朋友,所以不能,如果,能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她會不會接受呢?抿了抿唇,凌逸玄決定,試試看。
「小羽進來喝藥吧。」
綻開溫柔的笑臉凌逸玄招呼道。
「好。」
轉身揚起笑臉,裴雪菲脆生生地應著,走了過來,那笑容明媚如花剛才的憂傷彷彿不存在一般。
心底微微一歎,凌逸玄推開書房的門兩人走了進去。
屋手裡燃著炭火,很暖和。裴雪菲脫去罩在外邊的裌襖坐在桌旁,將暖暖的湯,捧在手裡,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凌逸玄熬製的補藥,一點兒不苦,很甘甜,帶著竹的清香,很好喝,暖暖的湯落下肚子,身子,連著心都是暖的。
凌逸玄坐到她的時面心,「砰砰」直跳,眼神緊張而閃爍,盯著裴雪菲帶著滿足笑意的絕美容顏,一隻手,下意識地轉動著小手指上的金戒指,幾度張口欲說,卻又閉上,挺翹的鼻尖上,滲出了細汗。
「咦,逸玄,你怎麼了?」
喝得專心的裴雪菲偶爾一抬眸,正巧看見他將戒指轉得飛快,不解地同。
「哦,沒什麼,在想待會兒晚膳吃什麼。」
動作一僵,凌逸玄脫口而出,才說完,就懼惱得要命。
「哦。」
裴雪菲點點頭,繼續喝藥,眼神瞟向那枚戒指,開玩笑地說:
「很漂亮的戒指呢,定親的信物?」
「呃?不是,是娘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一直帶著,習慣了。小羽,我沒有定親,真的!」
一聽裴雪菲這樣說凌逸玄有些急了,連忙解釋。
「傻瓜,緊張什麼,開個玩笑嘛。」
謫仙般的人兒緊張起來,就是特別可愛賞心悅目啊,裴雪菲忍不住笑了。
「那個……」
凌逸玄咬咬唇,垂眼看著手中的戒指:
「我從來沒見過娘親的面,直到她去世,我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也沒有辦法拜祭,所以,這個戒指,對我來說是唯一的寄托,我很珍惜。所以我就想,要是哪一天我能遇見我想一生都珍惜的女子,我會把它送給她,小羽,我……」
凌逸玄頓了頓,微微顫抖著的手指將戒指緩緩往外拔,鼓起勇氣,剛想開口,「哧啦」一聲,後窗的窗紙突然給撞破,一隻雪白的信鴿撲稜著翅膀停到桌上,正巧站在兩人中間,偏著小小的腦袋,好奇地看著兩人,爪子上,綁著一個細細的竹管。
呼……謝天謝地!
裴雪菲感激的看著小鴿子,連忙說:「我去洗碗。」
凌逸玄張口結舌半晌,眼神黯然,將戒指推了回去,「小傢伙你來的真是時候啊」,搖搖頭,歎了口氣,凌逸玄抓過信鴿倒出一封捲起的絹紙展開一看,臉色,瞬間蒼白,複雜的情緒,在星眸中翻騰。
還好還好,幸好那只鴿子,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拒絕,才能不讓他傷心。走到門外,裴雪菲抿抿唇在心底輕歎。
陪他過完新年吧,然後,就該走了
站在屋簷下,裴雪菲極目看向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一絲不捨,在心底綿延。
這些年的新年他一定只和李叔兩人一起度過,想來,是很寂寞,很痛苦的吧。現在,他的親人也不在了,她應該留下陪他過完個新年,或許以後,都沒有機會了。歎口氣咬緊紅唇,裴雪菲走下台階,快步走向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