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的豫州,表面一團和氣,私下裡並不平靜。鬧出這麼大動靜,白傲梅不可能袖手旁觀,讓他們白揀這麼大的便宜。尤其是晚上,把她一個人扔在街上,顯然並非理智的舉動。
「墜兒呢?」他本能地詢問了一句。
就是這一句,讓停在院子裡的謝懷恩聽到了。他驀地轉頭,透過窗欞與林儉對視了一眼。
對,還有他!林甫之是鳳九天的心腹,他絕對是幫兇,是禍首之一!他雖身死,但父債子償,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公理!
望著那雙赤紅的,如狼般凶殘的眼睛,林儉機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訓練有素,刀尖上打滾過來的他,立刻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倏地站了起來。
「別管,」岳叔華未察,只拽住他的手,笑吟吟地拉他坐下來:「小兩口鬧彆扭呢,裝沒聽到就是了。我敢打賭,少爺……」
他的話沒有說完,門匡地被人一腳從外面踢開了。謝懷恩站在門外一身的戾氣,像個從天而降的弒神,那柄明晃晃的秋水寶劍提在手裡,還滴滴嗒嗒地向下滴著鮮血。
燭光搖曳,他的身影被撕扯成無數條,交錯混亂地投在身後的地面上,越發陰森冷厲。
「懷恩,」岳叔華扭頭望著他,有燈光相映,自然不可能錯把鮮血與混水混淆,當下驚得眼珠子都差不多掉下來:「你受傷了?」
謝懷恩出手,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最簡單卻極具殺傷力的一招白虹貫日,劍似蛟龍,氣勢如虹,直奔林儉的胸口而去。
幾乎與此同時,清風看出他的神色不對,趕了上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試圖看清他的表情:「少爺,你怎麼了?」
這麼稍稍阻了一阻,林儉那邊抄起一隻酒壺扔了出來,身子如電,躥到了岳叔華的側面,與謝懷恩三人成犄角之勢。
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事態嚴重,只以為謝懷恩突發脾氣對他不滿,並未想到這是生死相博,所以,他沒想過逃,只想緩和他的情緒,追問事由:「謝公子,請慢動手,有事好好說~」
劍尖與酒壺相撞,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剖成兩半,墜落地面。
那邊,岳叔華反應迅速,立刻搶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腕,冷聲叱道:「懷恩,你瘋了!」
清風被他一揮之勢撞得向後出老遠,直撞到院中桂花樹上才停下來,眼冒金星,哎呀一聲低呼,跌倒在了地上。
謝懷恩崩著俊顏,面罩寒霜,只冷冷地迸出一句:「父債子償!」運起神功,一柄寶劍舞得密不透風,但見寒芒點點,銀鱗片片,水潑不進。劈,砍,刺,崩,撩,壓,掛……招式變幻莫測。
林儉手無寸鐵,倉促應戰,被森森劍氣壓得透不過,立刻變得手忙腳亂,逼得連連後退,不得已穿窗而出。
謝懷恩如附骨之蛆,緊追著躍了出來,如影隨形,節節進逼,慢慢將他逼到了院子一角。
「接著!」岳叔華大喝一聲,素顏劍扔了出去。
「多謝了~」林儉躍起接劍在手,且戰且退。再加上岳叔華在一旁,時不時迸一句:「鐵鎖橫江」攻他中路,「龍門疊浪」取他下盤,暗中相助,於是漸漸也穩住了陣腳,這才有暇回一句:「家父早逝去十七年,怎會與公子結仇?」
「是啊,」岳叔華亦是滿心疑惑:「懷恩稍安勿躁,把話說清楚再打也不遲!」
少爺他從小看著長大,性子雖傲一點,但絕不是蠻不講理,恃著功夫強,一味喊打喊殺的莽夫。今天這麼勢若瘋虎,不要命似的打法,還是頭一回見。
謝懷恩一口濁氣憋在心裡,胸口似要爆炸似地疼,耳邊嗡嗡作響的只是他錯上賊人之當,娶了仇人之女,認賊做舅,助紂為虐。現在,仇人之子就在眼前,一心想要一血前恥的他,哪裡還能冷靜下來,先停了手,慢慢把道理講清,然後再來算帳?
這時林儉已退到院子的死角,謝懷恩一招橫峰斷嶺把他前後左右的退路皆封死。林儉見避無可避,雙足輕點,一招岸地撥蔥,身子似箭一般平地撥起一丈多高,躍上了高牆。
院中其他人聽到動靜還以為有強敵入侵,這時紛紛提了兵器趕過來一瞧,卻是謝懷恩與林儉廝殺,一時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胡亂參戰。只是,影都人心知謝懷恩武功超絕,且招招搶攻,絕不會落於下風,意態悠閒,倒開始點評起來。
相反,雛鳳幫眾眼見侍衛長林儉被逼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只有招架之力,大家又素知謝懷恩的性子,見他持強凌弱,咄咄逼人,個個敢怒不敢言。有機靈點的,已飛奔出院,去找紀小蠻去了。
常笑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讓他弄「莫道不銷魂」之事梅沁亭擺明了不想讓林儉知道。因此從船上下來後,他繞到城外換了身衣服這才裝成剛剛進城的樣子,直奔住地而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會是這樣一副場景。謝懷恩那句「父債子償」別人沒有聽懂,常笑卻隱約覺出不對勁來。
師兄弟幾人裡,原本是林儉的武藝最高,思慮周詳,冷靜從容,是主公的得力愛將,所以才會被派到公主身邊去暗中守護她。可沒想到他追隨了公主五年,一顆心完全陷在她的身上,漸漸失去了一個殺手侍衛應有的冷靜與淡漠。
他受公主影響頗深,變得感情用事,幾件事情辦下來,讓主公十分不滿。再加上蒼山一戰,他與主公意見分崎極大,令親如父子的二人之間的關係二十年來第一次出現了罅隙。
可是,陷在矛盾與彷徨中的林儉,卻沒有靜下心來,冷靜地從這次事件裡分析出主公的用心和潛藏在背後的巨大的隱情。以至於他甚至忽略了主公臉上那麼明顯的焦慮。
他,卻從主公和馮同知的對話裡捕捉到了那麼一點蛛絲螞跡。只是,這件事牽連實在太廣,他根本不敢往深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