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大旱,糧食匱乏,街頭上賣兒賣女的事情太多了,以她的性格,只要看到了肯定會強出頭。所以,他不想去賭這個萬一。
「好,我不去惹事,可萬一要是路上遇到呢?」紀小蠻偏頭,狡黠地盯著他,眼底有得意的光波隱隱跳躍,襯得她越發的精靈俏皮,慧黠可愛。
「你~」謝懷恩投降:「我送你。」
「那我無聊了,再出來~」她得寸進尺。
他瞪她,可她摸準他的脾氣,現在完全不怕了,笑瞇瞇地看回來。
「你想買什麼?」謝懷恩深感無力:「我讓人送過來,行了吧?」
「不要,別人挑的我不喜歡。」紀小蠻耷拉下眼皮,神色黯然,聲音沉悶得讓謝懷恩心底生出一種犯罪的感覺。
似乎,她要求的真的不多,準確的說,從結婚到現在,她好像還沒要求過他什麼,這是第一次開口,要的也不算太過份,只是不合他的脾性,自己會不會太殘忍了?
「豫州城小,也沒什麼好東西~」謝懷恩做最後的掙扎。
「不要緊,」紀小蠻聽他的語氣,已鬆動了大半,歡天喜地地跳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臂亂搖,笑得眉眼彎彎:「那就看看唄,也不說一定要買什麼。」
她這個人,很容易滿足,何況沈家的生意遍天下,她的吃穿用度又怎麼會缺?
見她雀躍的模樣,謝懷恩忍不住莞爾:「逛街而已,有這麼好嗎?」
「那當然!」紀小蠻振振有詞:「人家盼這一天盼了很久了誒!」
「哦,你以前難道從沒逛過街?」謝懷恩訝然地挑眉。
雖然素知她愛財如命,但高家也算是名門望族,總不至於如此寒酸吧?
紀小蠻俏鼻一皺,給了他一個「白癡」的眼神:「一個人逛,跟帶著男朋友逛,那感覺怎麼可能一樣?」
「男朋友?」謝懷恩皺眉。
「嘿嘿,」紀小蠻心虛地笑了笑,忙加了一句:「好吧,我更正,是老公,老公好不好?」
真是的,誰讓她一不留神,讓他越過男朋友的界線,直接晉級到了老公呢?想想真是鬱悶,連正兒八經的約會都沒有一次就結了婚呢,這戀愛談得,還真是虧大了!
「相公~」謝懷恩輕敲她的頭,不是很認真地糾正。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只存在他們二人之間的親暱的稱呼,其實很符合他霸道獨佔的個性,而聽她軟語嬌聲,眉花眼笑地叫他老公,胸中那種自豪感和滿足感更是言語難描的,所以,他並不排斥這個外來名詞。
「管它什麼公,只要不是……小蠻順口反駁,碰到他不悅的眼神,猛然醒起說錯了話,俏皮地吐了吐舌尖,把下半段話及時地嚥了回去,嘿嘿一陣乾笑。
「說吧,先去哪裡?」謝懷恩認命地敲了敲她的頭。
得了,她只有十七歲,比清風大不了多少,基本還是個孩子呢。咦,不對,她是穿過來的,不知以前是多大?他好像從沒問過?搞不好,是個半老的徐娘?這麼一想,腳步突然挪不動了。
「幹嘛?」紀小蠻挽著他的臂走路都輕飄飄的,見他忽然停下腳步,一臉深思地睨著她,不覺奇怪,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沾髒東西了?」
算了,瞧她的舉止,稚氣未脫,應該也未成年~
謝懷恩自我催眠,可自尊心做崇,到底沒能忍住:「你,在那邊,家裡還有什麼人?」
「那邊?」紀小蠻乍一聽沒有弄明白:「哪邊?」
「咳~」他不自在咳了一聲,俊顏嚴肅到扭曲。
「哦~」總算還不傻,很快反應過來,想起爸媽,小臉黯淡下來:「還有我爸我媽,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現在都不知怎樣了?」
過了十七年,早已習慣了吧?誰還會記得她?
「別難過~」嘴裡安慰著她,唇角微揚很沒良心地勾出一個極淡的微笑。
很好,總算沒有迸出奇怪的異性來。
「你還敢笑?」紀小蠻噘著唇,恨恨地瞪他。
「我哪有笑?」謝懷恩立刻撇清,笑容擴大到眉宇之間,似融融的春水,蕩著一圈圈的漣漪,教人不知不覺淪陷。
紀小蠻被他電得七暈八素,對著那張俊顏,腦子裡早已是一團漿糊,哪裡還組織得出語言?
「走吧,」謝懷恩於是很輕易地轉移了她的視線,牽著她,似牽著一頭溫順的小綿羊,拐進了街邊一家酒樓:「這家的東西做得還勉強能吃~」
不管他怎麼刻意拖延,這頓精緻的中餐還是結束得不夠慢。
餐後,紀小蠻笑瞇瞇地拽著他,興致勃勃地鑽進了一家成衣店,拿了套粗布衣裳在他身上比劃。
「幹嘛?」他一臉防備。
她不會想讓他把那麼醜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豫州城裡閒逛吧?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
「懷恩,」她偏頭,咧著唇,帶著無比期待的目光望著他:「這種衣服你從沒穿過吧?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是個農夫,出現在我面前的應該是什麼樣子?就一次,好不好,嗯?」
於是,儘管他極度不情願,卻鬼使神差地穿了這輩子以為永遠都不可能接觸到的布衣,從一個俊美絕倫的錦繡公子,搖身一變,成了個清俊雅致的農夫——沒有辦法,他與生俱來的貴氣,就算披件麻袋在身上,也照樣的俊偉不凡。
紀小蠻望著他的新扮相,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岔了氣。在他瀕臨暴發的邊緣,她卻忽地湊到他跟前,用一種略帶羞澀的眼神坦然地望著他,低低地道:「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盯著你看了,你只屬於我一個人,多好!」
他驚訝地低眸,看到她眼裡一閃而逝的不安和惶恐,他原本堅硬煩亂的心,忽地化成一池春水,滿腔的怒火消逝得不見蹤影。
出色如他,自信如他,當她的身邊出現傾慕她的優秀的男人時,依然會煩燥會不安;那麼嬌弱如她又怎麼可能一直自信滿滿?更何況,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給予她的關愛與溫柔實在是有限得可憐,遠遠達不到令她安心的程度。
於是,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