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聲音嘎然而止,沉寂片刻之後,高弘文走了出來,臉上有詫異還有淡淡的不快——自然,那不快是沖管家而來。
緊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周雅雲和林儉——奇怪的是,始終沒有看到墜兒。
謝懷恩不禁暗自皺眉:這丫頭,莫非見林儉返京,臨陣退縮,拉了林儉當擋箭牌,自己躲在後面,待事情解決之後再出面?
真是豈有此理!就算要躲,也該是躲在他後面,畢竟,他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豈能假手於人?
管家垂著手,恭聲道:「謝公子說是為墜兒姑娘前來,老奴斗膽,將他帶來。」
「伯父伯母,別來無恙?」謝懷恩面上不動聲色,笑著拱手問安:「晚輩前段時間離京返鄉,昨日傍晚才抵達京城,本欲即刻攜墜兒前來拜訪,因恐夜深打擾,這才拖到現在,請兩位原諒。」
高弘文聽得糊塗,雖然謝懷恩與茗玖交情不錯,但也未到返京必然前來拜訪的親密程度,為什麼要道歉?但是心裡雖然迷惑,場面上客套話還是要說幾句的:「謝公子客氣了~」
「謝公子~」林儉抱拳施了一禮,謝懷恩點頭作答。
「攜墜兒?」周雅雲心細,卻從他簡短的說詞中聽出了貓膩,但任她想像力再好,可也想不到這二人現在已結為夫妻,只輕蹙眉尖,疑惑地望著他:「莫非墜兒是謝公子找回來的?」
「此事說來話來,」謝懷恩淡淡地笑了笑:「此處多有不便,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快請進!」高弘文赦然,忙請謝懷恩入內看茶。
幾個人寒暄幾句,便轉入正題。
「墜兒呢?」謝懷恩把目光鎖在林儉身上。
如果所料不差,他前腳剛走,林儉後腳就已找上了小蠻。那麼依常理推斷,她應該是跟林儉在一起的。
「呃~」林儉尷尬地瞟了一眼高弘文夫妻,沒有說話。
「去把她找來,她是當事人,一直避不見面可不能解決問題。」謝懷恩態度冷了下來,淡淡地吩咐。
就算小蠻是主子,他要慣著她,護著她,那也該有個度,豈能事事都大包大攬地衝在前面,一肩扛起?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小蠻自己挑的頭,現在臨陣退縮,他顏面何存?她若一直這樣下去,將來安南前途堪虞。
「是~」林儉垂著手應了一聲,眼睛卻看著高弘文。
「不用看了,」周雅雲臉一沉,冷冷地道:「是我吩咐侍衛攔著她,不許她踏進高家一步的!」
謝懷恩心中一鬆,臉色稍霽:原來她來了,只是被拒之門外,是他錯怪她了。
只是,他來的時候,好像並沒有看到小蠻,說明她還是小孩心性,缺乏耐心。不過,這事不急,日後可以慢慢訓練。
「高將軍,晚輩適才方從宮裡出來,關於墜兒一事聖上已有定奪,請將軍接旨。」謝懷恩自懷裡摸出一卷黃綾,雙手舉過頭頂。
高弘文吃了一驚,忙領著眾人雙膝跪地,三呼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有安南赫連世家二公子赫連淨雲,聰明睿智,智勇雙全,乃人中龍鳳。我朝鎮北將軍高弘文之女高茗煙,德賢聰淑,恭言慎行,風姿綽約,才貌無雙,名德皓貞,特封為茗灝郡主。為顯我朝聖意,彰兩國之友好,特派茗灝郡主擇日與赫連淨雲結秦晉之好,永固邊疆。欽此!永和十年八月。」
謝懷恩將聖旨一宣,高弘文和周雅雲面面相覷,頓時如墜五里雲霧。
「謝公子,怎麼回事?」高弘文抬頭驚疑不定地望著謝懷恩:「月餘之前,皇上跟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的啊?」
明明和親的是墜兒,怎麼眨眼之間變成了煙兒了?
「高將軍,」謝懷恩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有當今聖上親筆所書聖旨在此,如有任何疑問,可親自查對。實在信不過,還可進宮面聖。」
「謝大人言重了!」發現失儀,高弘文惶恐地垂下雙手:「實在此事太出意料,請恕下官失儀,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起身接過聖旨,展開一瞧,確是當今聖上親筆,有幾處墨跡尚未干。可見謝懷恩領了聖旨第一時間便趕往高家。
「好了,公事已了,晚輩還有一件私事要辦。」謝懷恩微微一笑,忽地撩動長袍,單膝跪地叩拜道:「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呃?」這個變故太大,莫說高弘文轉不過彎,滿屋的人除了林儉,俱都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如果皇上沒有把茗煙賜婚,他還能以為謝懷恩是來求娶煙兒,可現在既然賜給了赫連淨雲,那麼就沒謝懷恩什麼事,但高家除此之外,可再沒有第二個女兒。
「謝公子,」周雅雲驚疑不定:「請起來說話。」
謝懷恩垂頭道:「晚輩還有聖上一道口諭~」
「嘎?」高弘文正欲去扶他,這時愣在半道,進退兩難。
「謝公子,請說。」高弘文定了定神,忙整肅衣服,重新跪到階前聽旨。
「高卿家,朕聞卿之寡媳高墜兒年方十七,秀外慧中,俏麗活潑乃懷恩之指腹為婚之良配,二人意外相認,月餘前已於影都在雙方親友見證下完婚。朕知此事高卿家必然意外兼憤怒,但逝者已矣,卿之次子已仙遊多年,墜兒如花年齡,何苦束縛其一生?故朕擅揣卿意,令墜兒為卿之義女,懷恩即為卿婿,望卿家捐棄成見,成人之美為盼。」
「啊?」聽完口諭,高弘文夫婦已經徹底無語。
謝懷恩根本不正面與他們衝突,從容進宮,請下一道聖旨,一道口諭,不但使得墜兒的出走有了借口,更堵住悠悠眾口,令群臣的指責沒了理由。少了輿論的支持,他若硬是不認這個義女,就成了不遵聖意,不成人之美的心胸狹窄的小人……
不遵?他們已於月餘前成親,這樣做無異既得罪影都,又得罪皇上。遵了?高家被謝懷恩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口氣又如何嚥下?
謝懷恩,果然夠狠,夠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