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留下的八字遺言,像一條無形的鞭子,時時鞭打著他,隱隱作痛。
他忍耐,只因為看到墜兒的笑靨,就覺得值得。
但是現在,她居然懷疑他別有用心,這讓他情何以堪?
紀小蠻看到林儉的臉迅速漲紅,再迅速以更快的速度褪得乾乾淨淨,整個人變得空茫而飄乎,俊朗的面容鐵青著,那總是微微上翹對她展露親切憨厚的笑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明亮漆黑的眼睛瀰漫著淡淡的霧氣,眼神異乎尋常的犀利和強悍,似一頭接近發狂,殛欲撕咬的獸。
她有一秒鐘的錯覺,林儉要殺了她!
從內心裡泛出來的肅殺之氣,令她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地往床裡面挪。
嗚嗚,他看起來好凶,會不會撲過來,把她吊起來打?
她,她只不過是替自己爭取應有的尊重和權力而已!
不是說她是公主嗎?怎麼她反過來要聽他的?
討厭,耍賴!
林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張開時,眸子裡已是一片平靜,如暴風過後的海洋,寧靜,淡泊,卻帶著被狂風暴雨襲擊過的疲憊與倦怠,嗓子微微暗啞:「好吧,你希望我怎麼做?」
她是主,他是僕,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過了幾年的安逸日子,墜兒對他的友好與親切,讓他產生了錯覺。他混亂了,所以逾越了界線,不能怪墜兒生氣。
他忘了——如果,這真是她想要的,他能做的,只有「誓死效忠」!
「我有腦子,也有眼睛,是真心還是假意,請讓我自己判斷,OK?」紀小蠻嚥了嚥口水,強裝鎮定地表達自己的意願。
「好,我知道了。」林儉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扔下紀小蠻一個人滿頭霧水,呆呆地擁著被子發傻。
誒?他搞什麼?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沒說上幾句就偃旗息鼓,就這樣放過她走了?
三天了,赫連淨雲沒有得到鎮北將軍府的任何答覆,急得坐立難安。
半年前,他收到無憂公主可能在大鄴的消息後,便假借到各國聯絡同盟的名義,瞞著父兄隻身來到大鄴。碾轉數月才確定墜兒的身份,精心策劃了一場火災,想用偷梁換柱之法直接把她從大鄴劫到安南。
誰料被人堪破先機,眼看李代桃僵之計行不通,回安南之路又被人攔截,大鄴的巡捕張開天羅地網搜索,幾面夾擊,無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墜兒的救命恩人身份,將她放回高家。
原想著慢慢地接近,博取她的好感,誰知道現在也不可能了,他的時間不多,被逼無奈只得演一場戲,哪知這場英雄救美的好戲,最終演變成一場混亂,害他措手不及,不但差點丟了性命,還讓墜兒被人劫走。
智取既然不可為,那就只能強奪了。所以,天一亮,他立刻登門求親,搶在墜兒回家之前,把聲勢造足,迫她下嫁。
他沒想過高弘文能輕易鬆口,畢竟他求娶的不是高家的女兒而是高家的寡媳。所以,本打算給他也給墜兒足夠的時間考慮,他甚至打算在大鄴完婚,造成事實再回安南,不給兄長赫連淨雪機會。
但是接二連三的家書,使他不得不改變心意,速戰速決,回轉安南。為了墜兒,他在大鄴已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勢必不可能撒手。
想了一夜,他決定破釜沉舟,進宮求見大鄴皇帝,以尋求支援。
「皇上,赫連公子求見。」
「哪個赫連公子?」大鄴皇帝貴人多忘事,一時想不起這號人物。
「安南的赫連世家的二公子,赫連淨雲。」蕭輕塵出言點醒:「出產清河馬的那個。」
每月例行的探試,沒想到會巧遇赫連淨雲。稍稍用點腦子,就不難猜出赫連淨雲進宮的目的。看到赫連淨雲對墜兒的態度如此積極,幾乎可說是誓在必得。或許,那日被他們引為笑談的德昆的推測,並非空穴來風?
「哦?」皇帝恍然:「宣他進來吧。」
安南局勢動盪,身為臨國君主,若說完全不想分一杯羹,那當然是假的。因此,招兵買馬,擴充軍備,便成了當前重要議題。
而不論是從兵器的打造還是軍馬的銷售,甚至再進一步以攘安為名,派兵進攻安南,最終瓜分安南,擴充版圖,與赫連世家達成協議,精誠合作都是不二的選擇。
蕭輕塵遲疑片刻,道:「假如他向皇上求請賜婚,希望皇上能回絕他。」
此舉雖然有些小人,但是要他明知道純淨如璞玉的墜兒跟著赫連即將被捲入改朝換代的血雨腥風之中,卻袖手旁觀,他還是做不到。
「為什麼?」皇帝奇道:「難不成你們倆看中了同一個女子?」
當皇帝的畢竟不同於常人,敏銳的嗅覺,一針見血的調侃,瞬間讓蕭輕塵陷入尷尬:「三皇叔~」
赫連淨雲剛好在這個時刻進入流華宮:「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給蕭輕塵,微笑著道:「平身。」
「赫連公子,別來無恙?」蕭輕塵點頭致意。
「小王爺也在啊?」赫連淨雲微微一怔,心中敲響警鐘。
「坐吧~」皇帝賜了座,又看茶:「原來兩位認識?那是最好了。對了,赫連公子售與我朝的十萬匹軍馬,與恭親王談得怎樣了?」
「日前已經就所有細節商談完畢,十萬匹成年馬分三次發貨。第一批將在我歸國之後即刻啟運。」赫連淨雲欠了欠身,冷靜對答。
「嗯。」皇帝頗為滿意地點頭。
「皇上,」赫連淨雲瞟了蕭輕塵一眼:「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蕭輕塵心道:來了,果然不出所料。
皇帝眼含微笑:「赫連公子客氣了,輕塵既與你是朋友,又是朕的侄子,都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是,」赫連淨雲突然起身跪了下去:「在下有個指腹未婚的妻子,幼年時因故離散,原以為今生再見無緣,誰知不久前竟在貴國偶遇。肯請皇上金口玉言,成全了我,必將一生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