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的生物鐘,讓紀小蠻準時在天亮時醒了過來。
習慣性地摸向枕邊,找不到柔軟的衣物,她倏地翻身坐了起來,看著陌生的環境有一瞬間的怔忡。
花了一分鐘時間,才終於找回記憶。
一場火,把她送到了這個傳說中是飄無痕大俠的居所。
彎腰,床下擺著一雙精美的繡花鞋,一套漂亮的衣裳折疊得整整齊齊擺在床頭的圓凳上。
穿戴妥當,走到窗前,在陽光下看著她親自設計的童話中的城堡,那種震憾比昨晚在朦朧的月光下來得似乎更加深刻。
事實上看慣了各種瘋狂的追星族,高茗煙對飄無痕的盲目迷戀在紀小蠻看來,實屬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可是眼前的這個,未免迷得太過了。
怎麼可以就為了追逐一個虛無飄渺的夢想,花那麼大的手筆,建築這種華而不實的別墅?
況且,她抬頭四顧,撇唇:這房裡從床到桌到每一張椅子……無一不瀰漫著濃郁的中國式厚重質樸的古曲風情,跟這房子的浪漫外型一點都不搭!
基本上,古代的男人對於這種無聊的小書都是不屑一顧的。因此,她幾乎可以肯定,飄無痕本人根本就沒看過她胡編亂造的那些小書——否則的話,他怎麼可能任她將他的形象隨意朔造,扭曲,塗改?早就殺過來,了結她的小命。
正因為有恃無恐,她才會這麼肆無忌憚,任意編造了這麼多年。
「篤篤篤」禮貌而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來。
「請進。」紀小蠻回頭。
香琴,香芸依次走了進來,手腳麻利地侍候她洗漱完畢,收拾乾淨打算離開。
「香琴姐是吧?」紀小蠻微微一笑,攔在了她的身前:「請問此地主人在哪?麻煩引薦一下。」
「小姐稍安勿躁,時候到了,主人自然會見小姐。」香琴維持著禮貌而疏離的淺笑。
「那麼,」紀小蠻深知做奴才不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體貼地退而求其次:「請姐姐告訴我,你們的主人是誰?」
香琴表情漠然,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
香芸猶豫一下,咬唇:「抱歉,少爺……」
少爺?既然然是個男人,就證明她之前的猜測錯誤——鏡湖山莊的主人並不是個飄無痕迷。
可是,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什麼人有什麼理由搞了這麼個不倫不類的半吊子的玩意?
「香芸!」香琴低叱一聲,頭也不回,端著銅盆離去。
「等等我~」香芸歉然地瞥了紀小蠻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喂喂~等一下~」想不到她們說走就走,紀小蠻怔了一下,急忙追到院子裡,除了風過林梢,哪裡還有那兩個少女的影子?
嗟,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就這麼一會功夫,跑得連人影都不見?
紀小蠻悻悻地站在花木扶疏的院子裡,低聲嘀咕:「搞什麼啊?欺侮我沒學過武功嗎?既然是遲早要見我的,幹嘛裝得這麼神秘?以為他是誰啊?飄無痕?切!哈哈哈~」
某個自命風流的男人,唰地展開玉扇,自以為瀟灑地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自稱就是風糜大鄴四年,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飄無痕飄公子……
一想到這個荒謬的畫面,紀小蠻忍俊不禁,哧地一聲噴笑出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拍著樹幹笑得直不起腰。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清而亮的男音傳入耳中。
「誰?」紀小蠻迅速斂起笑,轉身,驀地瞪大了眼睛。
那個男人坐在牆頭上,一條腿隨意地曲起,抱在胸前,另一條腿垂下去,吊兒郎當地晃蕩著,手裡果然拿著一樣東西,不過不是折扇,而是一塊石頭,拋上拋下,正居高臨下地衝她眨著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晨曦中,一閃一閃像是碎落的霞光。
「在下赫連淨雲,」他笑嘻嘻地望著紀小蠻,語氣裡帶著輕佻:「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你是鏡湖山莊的主人?」紀小蠻不答反問,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
人如其名,他清俊,白淨,修長,飄逸灑脫如一朵出岫的白雲。
嗯,可惜此人舉止輕佻浪蕩,外形與內在嚴重不符。
「表明了身份,你就告訴我笑的理由?」他學紀小蠻,以問代答。
「不說算了。」紀小蠻撇唇,以退為進轉身就走。
漂亮的男人,她最近見得太多,拽什麼拽?切!
「等等~別跑啊~」倏忽之間,赫連淨雲已疾若飄風地躥到她的跟前,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展開,擋在了她的身前。
紀小蠻定睛一瞧,絹制的扇面上,居然真的繪著一副寒梅傲雪圖,這時再也忍不住,「噗」地爆笑,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喂,喂」赫連淨雲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哎喲,」紀小蠻一手指指他,另一手按住腹部,笑得差點岔了氣:「哈哈哈!真滑稽……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飄無痕?」
腦子裡幻想的畫面,居然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怎麼不讓她笑到快抽筋?
娘咧,這麼荒唐的事情居然讓她遇上?
赫連淨雲再遲鈍,也發現她在笑自己,微微紅了臉,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冷眼斜覷著她:「有什麼不對嗎?」
飄無痕?他?
抱歉,她真的很難把這個外表斯文俊逸,舉止行為略嫌荒唐的男人與她心目中的那個飄無痕掛上鉤。
上帝做證,她真的很努力在克制情緒,可惜收效甚微。
紀小蠻從來也不喜歡勉強自己,既然克制不住,不如索性笑個痛快。
「對不起,借你的胳膊用用,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紀小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藉以穩定自己笑得東倒西歪的身體。
這是赫連淨雲出生以來,所受到的最大的污辱,忍無可忍,幾乎就要當場發作。
這個時候,世家子弟多年浸淫的修養最大限度地發揮了它的作用。
赫連淨雲表現得很從容,用一種很平靜,平靜到聽不出半點波瀾的聲音淡淡地問:「你覺得我很好笑?」
她聰明地聽出了對方隱藏在平靜下的陰霾,更深知自己這種肆無忌憚的笑,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為。
紀小蠻肅容,馬上道歉,毫不拖泥帶水:「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