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驚。」從軍低頭看了懷裡的小人兒一眼,強抑住一聲歎息,「看來我今日無法上朝了,就麻煩你去報備一聲吧。」
「是。」狄驚笑咪咪的回了一聲。
等到狄驚駕馬飛馳向皇城,從軍這才放開手掌,又好氣又好笑地道:「我帶你回去。」
冰娘本來很不爽他剛剛似惡霸的行徑,但是一想到勞碌命的他竟然破天荒為她放一天的假,她整個人像是吞了人參果般,通身有說不出來的快活和興奮。
「回去?」她激動地攀住他的手,眸兒亮晶晶,「難得偷得浮生一日閒,我們怎麼可以浪費大好時光呢?走走走。」
「走去哪裡?」從軍被她歡喜若狂的表情逗笑了。
「去逛大街、吃小吃、看雜耍呀。」她滿臉期待,高興得不得了,「我聽說京城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可我一樣也沒瞧見過,你就帶我這個土包子去開開眼界,好不好?」
他低頭寵愛地看著她,「當然好,只是有一個問題。」
「是什麼?」她小瞼一垮,「你該不會還要先回去趕軍務公文吧?」
難得的一個大好休息機會呢。
她落寞失望的模樣讓他的胸房狠狠地一揪,從軍憐惜地撫摸著她的小臉,急急解釋道:「不,我所謂的問題是……我也不太清楚京城有什麼好玩的,所以我怕你會失望。」
原來如此。
她的眉在瞬間快樂地揚起,笑意重新回到臉上,「沒關係,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只要你陪在我身邊,無論什麼地方都好玩。」
他的眸光亮了起來,「你真這麼覺得?為什麼?」
冰娘展顏一笑,重重地點頭,「嗯,因為你是我最喜歡的相公啊。」
她的答案深深地溫暖了他的胸臆和心房,從軍作夢也沒想到,幸福竟然是如此唾手可得,只要她一句輕語,一朵微笑,就足以照亮他內心深處最孤冷黑暗的地方。
他無言卻深深震撼感動了,只能緊緊地、緊緊地摟住她,生怕生命中這份獨一無二的美麗和幸福會在他不經意時猶如蝴蝶般翩翩飛離他身畔。
他不放手,永遠永遠不放手。
他們捨馬步行,牽著手找到城東最熱鬧的市集大街。
這一條寬闊以碧石板鋪就的大路上,花紅柳綠鶯啼處處,小橋流水清澈潺潺,再加上兩旁令人眼花撩亂的商家小販,還有優閒逛街賞玩殺價的遊人們,活脫脫就是一幅太平盛世好時節的美景。
四處人聲鼎沸,冰娘拉著英挺高大的從軍穿梭在人群之中,一下子摸摸這個,一下子看看那個,買了一支冰糖葫蘆,又站著欣賞了一會兒的耍大刀和猴戲,接下來又拖著從軍來到一攤賣著各式精緻銀飾手環的小販前。
從軍從頭至尾都是噙著寵溺的微笑,帶著眷戀不移的眸光被她拉著逛來逛去。
他本以為逛街這種無聊的事一定會讓他厭煩,沒想到光是陪著她跟賣冰糖葫蘆販天南地北的閒聊,或是看她跟小販你來我往的殺著價,在在都讓他目不轉睛且興味盎然。
他懷疑有她在身邊,有誰會想起「無聊」兩字怎生書?
冰娘假裝愛不釋手地把玩著一支鏤銀纏花簪,其實兩眼卻是有意無意地瞥著一串巧工串成的銀鈴手鏈。
「老闆,這柄簪子怎麼賣?」
精明的小販咧嘴一笑,「看姑娘這麼喜歡,就隨便賣一賣啦,三串錢。」
「三串?」她叫了起來,小手急忙伸到背後對正要掏出錢來的從軍擺了擺。
一路走來,事實證明這個沙場上當者披靡、無人能敵的大將軍是殺價場上的傻兵兼瘟生,幾乎只要是老闆開出的價錢,他二話不說就要掏出錢來付,害她在一邊丟臉得要命。
他一點都不懂得殺價的快感和藝術,每個老闆賺他的錢一定覺得很沒有成就感。
像她就不一樣了,一張「殺口」可高可低,見老闆眼色而轉舵,以拿到成本為己任……哼哼,再加上笑臉一出,誰與爭鋒?幾乎沒有不手到擒來的貨。
從軍一怔,不禁失笑,她又來了。
她的叫聲讓小販畏縮了縮,立刻對面前這位傾城美女感到愧疚起來,「呃,那麼小姐開個價,你看如何?」
她有點滿意的微笑,甜甜地道:「小販哥哥,一串,也就是十個銅錢如何?」
「一串錢?」小販吸了一口涼氣,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不成、不成,小姐,這樣我會賠錢的,你就再往上加點吧。」
「那你說多少?」她嬌睨著他。
「最少也讓我有個工錢吧。」小販搓搓手,討好地伸出兩根手指,「兩串錢如何?平常人可是沒有這種優待的喔,若不是看在小姐這般識貨又長得這麼美的份上,我哪捨得賣這種價錢呢?」
「小販哥哥做人不老實呢。」她嘖嘖搖頭,「我看這本錢加工錢也就值一串銅錢,好吧,就再給你賺一點……十五個銅錢,再多我不買了。」
「這實在不行啊……」小販驚恐地看著她放下簪子,「呃,小姐……」
「我這人買東西最不喜歡殺得老闆血本無歸了,既然你不肯的話,那我也不勉強。」她拾起那串真正想買的銀鈴手鏈,「不過我也不好意思空手離開,還是要給你捧個場,畢竟你們掙錢不易啊。你這手鏈怎麼賣?」
小販被她一番話感動得只差沒有涕淚縱橫,想也不想地道:「小姐,你真是太懂得我們這賣貨小兒郎的心聲了……這手鏈就賣你七個銅錢吧,真是成本價了。」
「謝謝。」她二話不說,急忙轉頭,「相公給錢。」
趁小販哥哥精打細算的腦袋還未會過意來,趕緊付錢走人。
從軍已經配合得很習慣了,很快取出剛剛找來的銅錢付給小販,摟著歡天喜地的冰娘火速離開。
從剛才糖炒栗子攤、雪玉甜糕攤和麻花攤的經驗得知,老闆都會在感動過後驀然醒覺,發現自己怎麼鬼迷心竅,真賣出了成本價。
冰娘笑瞇了眼,快樂地道:「京城真是太好玩了,城裡人實在太好心了。」
「是你太令人防不勝防了。」他又想笑又想歎氣。
「哪有?」她伸出雪白皓腕,遞給他那串銀鈴手鏈,「相公,幫我戴。」
從軍動作有些笨拙,卻絕對溫柔地將那串不時發出清脆叮咚響的銀鈴手鏈繫在她的玉腕上。
冰娘歡喜地一甩腕子,滿意地聽著那聲聲好聽的叮鈴響。
「你很喜歡?」他憐惜地微笑。「那麼以後我再買給你,無論是金子做的還是珠玉寶石做的,看你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就很好了。」冰娘盈盈地笑著,覺得無比的幸福。「我也不要什麼金銀珠寶做的,這是你送給我的,我一定會一輩子好好珍藏著它。」
他感動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我也沒有給你什麼珍貴的好東西,這不過是一條只值七個銅子兒的手鏈。」
「在我心裡,它夠珍貴了。」她撥弄著上頭的小小銀鈴鐺,難掩羞澀。
從軍緊緊握著她的手,激動而無言了。
此情盡在不言中……
他們又逛了快兩個時辰,到最後冰娘一雙腿又酸又累,幾乎快走不動了,她的兩顆晶瑩黑眼珠還是頻頻轉動,朝四周新奇又好玩的攤子看。
從軍微微一笑,低下頭溫和地問道:「累了吧?我們到酒樓裡吃個午飯,歇歇腿吧。」
她的大眼睛勉強從熱鬧的鬥雞場子移轉回來,對著他央求道:「那等我們吃完飯後,可以再去看鬥雞嗎?我以前從來沒玩過呢,看樣子好像可以給人下注。」
「你想賭鬥雞?」他有些訝異。
「可以嗎?」她眼兒亮晶晶,希冀地道:「只要你借給我幾個銅子兒玩,我保證可以贏錢回來還你。」
他皺眉了,卻是因為她那個「還」字。「你要還我什麼錢?」
「剛剛一路白吃白喝都是你付的錢,我總不好意思真敲你竹槓吧?」她也是有良知的人。「不過那條鏈子就讓你送,我就不把那七個銅子兒算進去了。」
這小娘子,竟然還跟他外人似地講客套!
從軍不悅地道:「我不要你還錢,你是我娘子,提供你舒適的食衣住行育樂,也是做丈夫的責任之一。」
冰娘胸口一熱,十分感動,她悄悄地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玩著他長繭的手指,「相公,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你值得的。」他堅定地道。
「但我們畢竟還不是正式的夫妻……」她的良心隱隱作痛。
「我們已經是了。」他眼底閃過一抹甜蜜,「何況等到半個月後舉行婚禮,我們就更加確定彼此的名分了。」
「半個月後……」她猛然抬頭,滿眼錯愕,「為什麼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件事?」
「我現在跟你說了。」他笑吟吟的看著她。
他有一個能幹的管家和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家僕,裡裡外外都打點好,婚禮就訂在下個月十五,現在只剩下帶冰娘進宮向皇上稟明喜事了。
「可是我說過,我不想給除了府裡以外的人知道咱們成親的事。」她咬咬下唇,無力地道。
從軍沒有察覺她的異狀,還以為她是害羞。「冰娘,我一定要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小妻子有多麼值得珍寵。」
「可是……」她心慌意亂了。
「我們先去吃飯吧,一個早上你只胡亂吃了些點心,一定餓了。」他溫柔卻堅持地擁著她往前面一家酒樓走去。
冰娘額上冷汗微微沁出,她抬頭望著燦爛的太陽,突然覺得頭暈。
心底深處那隱隱的陰霾和隱憂又悄悄浮現,冷冷地提醒著她,過去的還未過去,卻是隨時有可能出現毀了她的未來。
從軍攙著她來到京城有名的「醉仙居」,一見鼎鼎大名的紅袍大將軍和美貌動人的姑娘蒞臨,掌櫃的在驚艷加驚喜之餘,連忙慇勤地招呼著他們來到二樓的雅座。
風動竹簾影,絲絲映人碧,樓上的雅座以長垂落地的竹簾相隔,廂房與廂房之間只聞人聲難見人影,雅致的佈置,讓就算是嗓門再大的人來到這兒都會忍不住壓低聲音,附庸風雅一番。
可是當他們才走上樓梯,走到靠窗的一處雅座時,右方的廂房裡驀地傳來陣陣哄笑聲。
「哈哈哈……」
「你這小子,除了會大吹牛皮外還會做什麼?」
從軍濃眉不悅地一蹙,看得掌櫃的一陣心驚肉跳。
「咳,大將軍,您請見諒,那一桌是平庸侯的公子和無用公的少爺,以及一群官家子弟聚會……」掌櫃的邊說邊抹著汗,「他們……聲音是大了些,但應該也不至於……呃,太大……」
吞吞吐吐又矛矛盾盾,掌櫃的無奈盡寫在臉上,
總之,他惹不起裡頭那群公子哥兒,又生怕大將軍會見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從軍濃眉一挑正想說話,冰娘不忍心,急忙安撫掌櫃,「掌櫃的,不要緊,有人聲也比較熱鬧啊,你說是吧?」
她最後一句話是問向從軍,不等他開口,她繼續熱絡地道:「掌櫃的,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好茶好菜統統拿上來,大將軍要請客。」
「是,小姐。」掌櫃的點頭如搗蒜地應允,「馬上來,馬上來。」
等掌櫃的下樓去後,冰娘拉著一臉嚴肅的從軍坐了下來。
「別生氣嘛,反正就當看熱鬧。」她淘氣地眨眨眼。「好嘛。」
他緩緩地吁了口氣,含笑地看著她,「我怕你覺得吵。」
「我說過,只要有你在我旁邊,無論哪兒我都好。」她甜甜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