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天安府主母冷妃的壽辰。
整個天安府一片張燈結綵,府中各處無不見各色各樣的人,忙碌著的身影。
只見穿著水綠色丫鬟服的丫鬟在府中來往穿梭,神色緊張。她們的手中端著各色的果品酒饌,看起來色澤鮮亮,引人食慾。有小廝在院中佈置著宴席的會場,個個行色匆匆。唯恐怠慢了什麼。
宴會的主場地選在天安府的主廳,從裡到外用綿長的大紅綢子扯出一片富麗堂皇。廳堂的正中,一個金燦燦的鎏金的「壽」字分外顯眼。聽這天安府的丫鬟小梅說,這「壽」字可是當今的聖上親筆題寫的。可見冷妃一族在朝中的影響力。「壽」字的兩旁,一副桃木對聯上用蒼勁的筆法刻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看起來倒與那個大大的「壽」字頗有幾分相配。
廳堂的正中,冷妃早早收拾齊整在主席上坐著。一旁有女眷與她聊著天,看起來不亦樂乎。
今日的冷妃,一身祥瑞的縐紅曳地長裙,外面套著一件明黃的束腰窄裉,倒顯得她的身材分外的婀娜多姿。她一頭烏黑的長髮用一根碧綠的鑲金簪子整齊的束在腦後。臉上略施粉黛,蛾眉細眼,看得出來歲月的車輪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此刻,她喜盈盈地笑著,客氣的應和著席上女眷的問話。
「要不說娘娘您好福氣,這錫王長大成人,又深得皇上寵愛。您的福到了啊!」一個略顯肥胖的女子說道。看她穿金戴銀的樣子,料想也是達官貴人家的闊太太。
「是啊!這子淳長得一表人才,能力也是沒法說。要不說姐姐您嫁了個好人家啊,哪像妹妹我,進宮這麼多年,只有個不爭氣的十三皇兒!」坐在冷妃身旁的一個素雅女子緩緩地說,語氣間透著隱隱的悲涼。這女子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也只有三十幾歲的模樣。倒是她的眼睛,卻是透著一種滄桑。仔細看來,這女子竟與冷妃有幾分相像。
冷妃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歎了口氣:「妹妹怎麼如此說?能嫁到皇宮,自是妹妹的福氣。我想十三皇子也是年齡小,一時淘氣,才惹得妹妹傷心。」
那女子聽了冷妃的話,倒是伸出一隻手在面前搖了搖:「罷了罷了!」她說,「今天是姐姐的生日,我們不談這些煩心事!」
冷妃一笑。伸出手將那女子蕩在空氣中的手捂在了掌心。輕輕安撫。女子對她燦然一笑。
另一旁的兩個女人也是說著客套話,無非是對冷妃阿諛奉承。冷妃也是欣喜地受了。
這時候,陸續有人到這主廳。冷妃起身望了一眼,但見廳外的空地上一片張燈結綵,客人三三兩兩在那裡小憩。各種達官貴人,往來穿梭,駱驛不絕。她看了一眼天色,見天空已經漸漸黑了下來,知道宴會即將開始。便辭了廳中的女眷,向廳外走去。一路上自是道賀聲陣陣,賀喜聲連連。冷妃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自是應付的如魚得水。但是心中卻不免暗暗叫苦。她是清散慣了的人,平日裡不過自己獨來獨往,一兩個丫鬟小廝伺候著,日子也是過的頗為舒心。今日見到這麼多的人,一連串的寒暄已讓她叫苦不迭。更別想一會兒的正式壽宴,想到這裡,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候迎面走來一人,見了冷妃一怔。
「姐姐!」那人出聲,音若鶯啼婉轉,很是好聽。不禁抬眼。卻是二夫人媚娘。
冷妃的眉頭一皺。
「姐姐,今日是您的壽辰,妹妹我從早晨忙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跟您道聲賀喜呢!妹妹祝姐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二夫人燦然一笑,笑靨如花。
冷妃哼了一聲。自從琉璃事件以後,她們本就清淡的關係好似又疏遠了幾分。
二夫人見冷妃不理她,也不在意。倒是樂呵呵地問了冷妃一些宴會的情況。冷妃也是礙於面子,一一回答了。
「姐姐,我看這賓客已經上來了,您先招呼著,妹妹我這就到門口迎客去。」二夫人福了福身子,連她湖青色的縐紗裙子也隨著她的動作在夜風中上下飛舞,她本就清秀嫵媚的容顏,此刻也被這飄飄然的景象襯得更加奪目了。
冷妃心中暗暗罵了一句騷狐狸。面上卻依舊冷冷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空氣中傳來一陣好聞的蔬果香氣,是府中的小廝和丫鬟開始佈置飯局。冷妃朝著二夫人遠去的身影啐了一口,便急急地朝著客人們的方向奔去。
突然前方一陣熱鬧的喧嘩之聲。冷妃順著人流看去,便見前方一個穿著月白華袍的年輕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那人長得面容俊朗,英氣逼人,一雙如夜般深沉的黑眸似是桀驁不馴,恍若有一股不可睥睨的氣勢。此刻他正被一群人簇擁著,就連一貫頑劣的子淳也是頗為儒雅的跟在他的身後。
空氣中散著淡淡的龍腦香。那氣息如同不可一世的龍,盤旋四周,讓人肅然起敬。
太子司徒熙和!
人群中開始有人議論紛紛。
冷妃往那個年輕的身影處望了望。太子熙和,她自是認識,可是偏偏沒想到的是,他竟會出現在自己的壽宴上。這讓冷妃一陣受寵若驚。
人群中有多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沒想到這錫王同太子交好,就連天安府的主母也跟著沾光!」
「是啊,真沒想到,太子會如此重視錫王,看來等到太子即位,錫王就……真是前途無量啊!」
「噓!小聲點!莫讓別人聽到!這皇家的事隨他們去,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伺候誰不是一樣?」
「就算如此,可是二皇子鑫和……」這個聲音突然小了下來:「聽說皇上很是寵這個二皇子,不知會不會……」
「不要亂說!萬一讓旁人聽了去,這可是殺頭的大罪!」眾人噤聲。
冷妃往這些人的方向瞪了一眼,也不說話。對著迎面而來的太子往前幾步便福下了身子。
「天安府冷妃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冷妃身後的眾人一見冷妃行禮,便也跪下了身子,大呼萬安。
熙和本是與身旁眾人步行聊天,並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冷妃。突見冷妃及眾人行禮,怔了一下。
待眾人平了身。熙和親自扶了冷妃:「今日是夫人大壽,這禮嘛,便免了。」熙和笑盈盈地,對著身後的子淳神秘一笑,「今日本宮前來賀壽,自是不好意思空手前來。帶了些小玩意,不知夫人可會喜歡。」他對著身後的侍從揮手:「來人,將本宮的賀禮送上!」
只見一個侍者端著一個描金的托盤。緩緩步將出來。
那侍者穿著銅灰的宮衣,臉若春水,那五官竟是比那女子還要陰柔。舉手投足間竟好似有動人心魄的美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目。他手中端著的描金托盤在這燈火通明的夜中好似熠熠生輝。托盤正中,用紅布包著的莫名事物正吸引著眾人的眼光。就連見慣了大世面的子淳此時也被那紅布下的東西吊起了好奇之心。
熙和笑著走過去,對著子淳眨了眨眼睛。用手揭起紅布。只見一隻雕琢精美的金盒出現在眾人面前。盒身有十寸之長,全身金光閃爍,上面嵌著同色的瑪瑙,很是好看。眾人一見,便知這物價格定是不菲,皆自感歎這皇家出手果真闊綽。
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熙和笑了笑。伸手拂開盒身上精緻的小鎖,看著冷妃說:「聽子淳說夫人體質向來虛寒。這是高麗進貢的林蛙膏,對駐顏與驅寒都有一定功效。」說著便把那盒中兩個如同小罐似的銅瓶給拿了出來。
冷妃欣喜接過,道了萬恩。
身後的子淳卻站了出來:「殿下,這林蛙膏一向只有皇宮才有,禮物太重,我怕我們天安府是受之不起啊!請殿下……」
「哎!這是本宮給夫人的賀禮,臣弟休要說了!」他揮手,讓侍者將禮物遞到冷妃手中。看了子淳,微笑:「這麼多年,臣弟深得本宮心意,區區小禮,臣弟何必推脫?」
子淳唱諾。見熙和也這麼說了,也不好推脫下去,也就勉強收下了。
空氣中似有無數煩躁的風無來由地吹著。子淳與熙和的心也在此刻莫名的疏遠了萬分。自從太子宮事件後,他們就一直這樣以君臣相稱,再不見曾經二人的親密無間。他們,在那無聲的呼吸與生存中,竟是已經疏遠萬分。曾經的那些個時光注定已經回不去的時候,心,也是這般的漠然吧?
他們似是相約好的,絕口不提當日發生的事。這樣不約而同做法,卻難免會讓人覺得它會是暴風雨來臨前夕不安的寧靜。
冷妃看著面前的二人,心中不免暗暗歎息。那日子淳從太子宮回來,便將琉璃關進了柴房,任是琉璃如何請求,子淳就是不肯放人。如今幾天過去,子淳彷彿將那丫頭忘了似的,並不去光照。這實在有違他從前的作風。他,不是愛那個女人深入骨髓了嗎?柳如煙,那個女人似是陰魂不散似的跟隨子淳這麼多年,即使是那個女人影子一般的琉璃,他也想方設法的對她好。然而如今,他卻將那個叫做琉璃的與柳如煙很是相像的丫鬟關進柴房,這怎麼也是不能說通的啊!
冷妃斜瞥了一眼劉喜。她問過那個奴才子淳在太子宮究竟發生了何事。劉喜的話竟是讓她震驚。面前的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熙和,竟也會為了一個女人與世襲的天安府錫王作對。難道自古留下的說法,這紅顏禍水,真是不假?
冷妃越發的迷惘了。她看向面前兩個傑出的年輕男子。他們之間,彷彿隔了深不見底的溝壑一般,將兩人的關係越拉越遠。這溝壑之間,彷彿又有無數潮汐洪流不安地翻騰叫囂著,這溝壑之大,恐怕再也沒有復原成為一塊完整平地的可能了吧!
冷妃暗暗地想。心中不知怎的好生鬱結。這天安府自自己的夫君平清王在世時就是皇室眼中一塊將要到口的肥肉,只是礙於時機與空間,那不可一世的皇室才未將它一口吞下,如今這太子與子淳的爭鬥,不無可能會成為皇室滅到天安府的一個很好的借口。再加上當今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太子的所作所為,如果真是這樣,這只能說明皇上也有意滅掉天安府!
想到這裡。冷妃的後背已經是冷汗涔涔。
天安府的兵權,就是因為天安府掌握了京城禁衛軍近六成的兵權嗎?
冷妃的心中那個結又狠狠地加重了。
子淳的身邊,劉喜笑盈盈地看著熙和,一雙笑得彎彎瞇起的眼睛此刻也盯著冷妃手中的賀禮。那個侍者從熙和等人的眼前退下,便逕自站到了劉喜身邊。劉喜一見那人,便開起了玩笑。
「卿總管好福氣,跟了太子殿下這一有錢的主兒。要不保養的會如此之好!」劉喜呵呵地笑著,雙手抱拳作揖。
那侍者微微一笑,笑容嫵媚動人:「劉管家也比雜家差不到哪去。這王爺啊,也是隨和之人,看你說話這般口無遮攔,想必王爺對你也是極其寵愛的吧!」
劉喜見面前這人笑容明淨,但語氣卻有說不出的寒意。不禁心裡暗道。這太子面前的紅人,太監副總管卿羽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當下閉了嘴,也不再說下去。
倒是卿羽,看到那劉喜閉了口,恭敬地立著,不由得嘴角浮出一絲莫名的笑意。那笑意竟似扶風楊柳,說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