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慢慢地溢出來。
姚雨琴的死帶給他致命般的傷害,孤獨的世界,彷彿什麼都沒有了。
周娟守在旁邊,她夢遊般呆呆地站著,不知如何勸解傷心流淚的上司,只一勁地搓手,喉嚨彷彿被什麼卡住,一肚子勸人的話語就是說不出口。
易磊習慣性地支支眼鏡,摸摸鼻子,輕輕地問:「小琳了去哪裡了?」
這些天,易琳細心照料鄭偉,有時還會被鄭偉不中聽的話氣得抓狂。
女人心變幻莫測,易琳那顆芳心已徹底轉移到癡情的鄭偉身上。
周娟美麗的神情籠罩著淡淡的憂傷,「她說回去煲些營養的湯給副總喝,這幾天,多虧有她陪著副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副總,這也許是雨琴姐冥冥中的安排吧!愛到難以割捨時,靈魂也能感受到,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天意?」
說著說著,周娟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眼淚,任憑淚滴悄然滾落下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易磊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雖然一直走不出金夢琪的情網,可他又被多愁善感的周娟所迷惑,看到她傷心,心裡也會難過。
那雙深澈的眼睛似乎能看懂周娟的心般,在她流淚的時候,恰如其分地迎上去,將那寬闊的肩支撐起她的脆弱,「想哭就大聲哭吧!」
周娟感受到了莫大的溫暖,她很想一直這樣依靠下去,多想讓這寬闊的肩膀成為永久的棲息處,她有很強烈的預感,這個借肩膀給自已靠的優質男人,是她點亮燈籠,滿世界都找不著的那種稀缺好男人。
淚水打濕了易磊的衣服,浸潤著他漸漸潮濕的心。
也許,他正從一場舊夢裡醒來,迷茫得不知所措。
也許,他正要到另一場新夢裡去感受兩情相悅的別樣情懷。
緩緩低頭,觸及的卻是周娟滿是淚水的眼睛。
梨花帶雨,美麗動人,是那麼的讓人憐惜愛,他伸手為她拭淚。
周娟恍若夢中驚醒,她癡癡地凝望著易磊,那神情彷彿相愛了許久的戀人般熟悉,「如果你是副總,我願化成雨琴姐的魂魄,祝福你永遠幸福!」
這句話道出了周娟的淒楚與無奈,她是灰姑娘,而易磊是耀眼的王子。
王子的世界有許多美麗的公主,還有夢琪這樣的灰姑娘,所以她才如此悲觀失望,如果能得到這份愛,讓她就此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傻瓜!」易磊溫柔地擁住她,也許是該對那份沒有結束的愛戀劃上句號的時候了,直到此時,他才深深地明白,相愛是兩個人的事,一廂情願真的很難很難,即使只想去默默守護那份愛,同樣會給對方造成很大的壓力和負擔,是該放手了!
易琳提著保溫盒進來了,她一怔,隨即笑道:「嘿嘿……你們繼續、繼續!我什麼也沒看到,別不好意思!把我當成透明的就行了。」
周娟抽噎著抬起頭,不好意思地解釋:「易小姐,你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剛剛是因為我太傷心、太難過,你哥他才借肩膀給我靠一下,正如你看到的這樣,我也只靠了一下子,你就進來了。」
「我有說什麼嗎?」易琳放下保溫盒,裝出一副冤枉叫屈的臉,「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破壞了這麼美的畫面!我真該死!如果讓這幅畫面定格,一定很美!不過,你也千萬別解釋,越解釋就越讓人誤會!我可不想誤會,那多沒意思,要嘛就是真的才有趣。」
「我……我……」周娟更不好意思起來。
易磊伸手敲易琳的頭一下,「小琳子,你就別陰陽怪氣啦!看把人家羞得多不好意思!別把她嚇到了,她可不是你這種瘋瘋癲癲、沒有自尊心的女生,說話注意點分寸!看把慣的,成天沒個正經,連你老哥也要戲耍,有你這樣的妹妹嗎?難道你就不希望哥哥有份完整的、屬於自已的情感?」
「哥,你這樣暴力,哪個女人會看上你?再說,我又沒說她什麼,你至於這樣緊張嗎?這才剛開始就這樣護著她,看來我這個妹妹在你心中的地位也算不上什麼嘛,以前是護著夢琪,現在又護這個女生,我看我還不如窮人家的野丫頭精貴,真是的,動不動就打人家,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哪有哥哥這樣對妹妹?」易琳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故作生氣的樣子,把兩人往外推:「走走走,你們要談情說愛去別處,這裡可是病房,不許你們在這裡刺激病人,快離開!我留下就行了,你們去繼續卿卿我我!」
「小琳子,你這是演哪出戲?」易磊大叫冤屈,「你自已想過二人世界,還要拿你哥來開涮,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妹妹,不要也罷!別怪我沒提醒你,別讓自已太投入,小心傷不起!還有,你這樣對待我,到時我讓爸不給你嫁妝……」
「去去去……誰稀罕什麼破嫁妝?你比爸媽還愛叨嘮,真是煩人!別只說我,你自已比我好不到哪裡去?你還不是一廂情願陷進去過,怎麼?你傷得起我就傷不起了?別忘了,我也是姓易,我們流的可是同一種血液,你傷得起,本小姐也一定傷得起,不勞你操空心。」易琳把兩人推出去,接著「砰」地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易琳露出心滿足的微笑,她才不是想發牢騷,是想藉故趕走別人,想要單獨跟鄭偉呆在一塊,這一刻,她的眼裡只有鄭偉,所有的畫面都定格在他一動不動的身上,甚至連屋裡的氣味也殘存著癡情這兩個字眼。
鄭偉一直在默默地流淚,雪白的枕頭已浸濕一大片,印下大團大團的痕跡。
細細的睫毛在輕輕顫抖,她輕言細語地安慰道:「你怎麼還是這樣?不是說好要開心起來嗎?怎麼又淚水氾濫呢?難道是我去得太久嗎?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衝我吼、衝我罵都沒關係,千萬別這樣折磨自已!知道嗎?」
易琳雙手握住鄭偉的右手,纖細的手指緊緊握住,久久地,都無法讓自已的雙手移開。
淚痕依然掛在鄭偉憔悴而又滿臉胡茬的面容上,這眼淚都流了幾天了,還是沒完沒了。本以為流乾後就沒有淚水可流了,可這淚腺的功能實在是太強大了,總是在淚盡時又噴湧而出,彷彿怎麼也流不完一樣,悲歡離合中又變得陰晴不定,有時還會情緒失控,牽扯出更多的傷感和孤獨。
門關起來,光線顯得有些暗淡。
易琳正在低頭彎腰,把他的腦袋往胸前摟了摟,在他腦後又墊上一個枕頭,「來,稍微坐起來點,我先餵你喝點湯。」
易琳的芳香襲入鄭偉的鼻腔,他的手指微微抽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眼睛,眼裡除了空洞外還是空洞,對近在眼前的美人似乎沒有意識。
近在咫尺的瞬間,恍若看到雨琴的側面,他錯愕得發出幾聲空洞的嘶叫:「雨琴,別走!留下來,陪陪我好嗎?」
易琳的心微微地疼了下,從不相信愛情的她徹底折服了。
扶他坐好,易琳小心翼翼地喂湯,這侍候人的事,是最近幾天才學會的,她舀起一勺湯吹了吹才餵進鄭偉口中,「來,喝下去,就有力了。」
出事後,鄭偉徹底垮了,他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幾天,有時哭泣、有時昏睡、有時緬懷過去、有時拉著易琳敘說過往、有時又肝腸寸斷……
面容蒼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不是易琳成天在他面前叨嘮,他還真想就此昏睡過去,忘卻所發生的一切,可這點心願還是被易琳給破壞掉了,她不厭其煩地守在身邊,喋喋不休地開導他、勸慰他、照顧他……
不知何時,門被推開了。
金夢琪和黃月輕輕地走了進來,宛若一陣輕風吹來,發出細微的聲音。
淚水不停地蔓延過夢琪蒼白的臉頰,這幾天,她過得也特別辛苦,覺得是自已害死了師母,連累了師傅。
易琳回轉身,看到金夢琪,心裡突然糾結起來,「你來做什麼?還嫌不夠悲慘嗎?人家說紅顏才是禍水,你這麼個醜八怪,居然也興風作浪,害死人你開心了吧?要不是你,鄭偉也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你還有臉來這裡,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鄭偉眼睛活動起來,眼裡有深沉的情感在湧動,慢慢伸出手招了招:「過來!」
易琳氣得不行,差點引發她的大小姐脾氣,想摔掉那保溫盒裡的湯,心想,鄭偉現在是非常時期,只要陪他熬過這段日子就苦盡甘來,這話是皺叔對她說的,當然,她不知道這樣的苦盡甘來就發生在自已父母身上。
「師父,你要振作起來!」夢琪靠過去,眼裡全是自責和哀怨。
鄭偉凝望著她,心裡湧起更多的酸楚滋味,所有的往事都在眼前浮現……
夢琪緊握雙手,身子輕輕顫抖,「師父,對不起……對不起……」
易琳輕蔑地:「切,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挽回失去的生命嗎?」
「易琳小姐,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因為嘉勳的事,我一直都是你的敵人,可我也不想把事情弄成這樣,那天,師母不救我就好了,一想到師父和師母,我也很討厭自已,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也只有堅強地活著,替師母照顧好她的家人,也許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說到姚雨琴的家人,鄭偉的眼神活了起來,再也不是那空洞和茫然,一直以來,姚雨琴都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每個月發了工資就是趕緊給家裡匯錢,說白了,姚雨琴就是家裡的靠山,現在靠山沒了,家裡的老老小小怎麼辦?
警方早就通知了姚雨琴的家人,這幾天,是夢琪和黃月在陪伴姚雨琴的家人,白髮老人送黑髮人的悲慘和淒涼深深地感染著大家,夢琪和黃月都是獲救者,兩人都表示,會一輩子把雨琴的家人當自已的家人對待。
華聯公司資助了大筆撫恤金,足以讓姚雨琴的家人衣食無憂。
這些天,鄭偉除了自我悲傷,對別的事都渾然不知,現在,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是替雨琴更好地照顧她的家人,他要好好地活著才行,伸手接過易琳手中的保溫盒,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把湯全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