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依然沉思了良久,才終於提起了步伐,用手指點去了眼角的淚花,推開了病房的門。Elaine的話帶給她太大的震動,也讓她在此刻疑惑叢生。
努力地拉扯出一個笑容,望著正站在窗前的俊逸男子,他昂臧的背影成為這死氣沉沉的病房裡唯一的一抹亮色。
動了動嘴唇,艾依然終究只吐出了一句乾澀的,「你醒了?」輕柔的聲音似乎是怕驚擾了微風浮動的水面,卻又偏然夾雜了一點顫抖的音質。
「你都知道了。」安冷燁的手插進了褲袋裡,站成了一個無比好看的姿勢。淡淡的嗓音低醇渾厚,轉瞬便融入這冬日的冰冷空氣中。
他果然是對自己的病情一清二楚。他果然是為他們的關係作了草率的選擇,他果然殘忍地騙了她!
淚無聲地在眼眶裡打轉,艾依然微微地側仰起頭,不讓淚輕易落下。「你現在打算怎麼做?」艾依然很想知道他的打算。想知道他如何把她排除在外,想知道他如何一個人去面對他的黑暗世界?
她這一刻明白,她不是走不進他的世界,而是走不進他的黑暗世界。
安冷燁雖然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可是此刻說出來還是顯得有些猶豫,連聲音也顯得無比僵硬。「我想看到你幸福的樣子……」
「夠了!」艾依然就知道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個臭男人!他不是一向習慣專制霸道的嗎,現在又裝什麼胸懷博大,惺惺作態。「你認為誰能給我幸福?」艾依然一個字一個字平靜地吐出口,她倒是想知道他心目中的人選。
安冷燁依舊沒有轉過身,他闌珊一笑,深皺著眉頭,隱忍著說出了三個字,「慕——子——泱。」插在口袋裡的手已然緊握成了剛毅的拳頭,幾乎都能聽到關節發出的節奏。聲音冷冽地如同來自極地的冰川。
「哼哼——」艾依然冷笑一聲。他果然是為她想過了。「你還真是為我煞費苦心啊?」他以為他是誰,能夠隨便給她指點幸福。
「依然——」安冷燁轉過了身,執著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卻再沒有說下去。只是靜靜地望著她,他知道她一定又是哭了。每一次她看似最堅強的時候,都是她最脆弱的時候。
一句深情地呼喚,讓淚瞬間決堤。他專注的目光讓她所有的情緒都無所遁形。明明是他犯了錯,為什麼流淚的是自己?明明是他一次次地推開自己,為什麼卻像是她在懺悔她的任性。明明就是他一次次的受了欺騙的魔咒,為什麼心痛的是自己,他的一切,為什麼都是她來背負?
三兩下抹乾了眼淚,「你明天就跟我回中國吧。我會幫你聯繫世界上最權威的醫生。」艾依然也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她之前和Elaine瞭解過他的情況,雖然他腦部的淤血壓到了重要神經,手術的成功率很低,但是也不代表沒有希望的。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之前也有幾例成功的案例。退一萬步講,她根本就不介意他的失明。
「你知道我不會回去的。」安冷燁毫不領情的潑了她一盆冷水,打斷了她的念想。
「你知道我不介意你失明。」
「我介意!」他不能成為她的負擔,他不能忍受看不見她的世界,看不到她的色彩。黑暗的世界那麼單調、那麼孤獨,只要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他不想連累她。況且腦部的血塊也隨時盤扣著自己的生命線,他更不能讓她承受他突然離開人世的危險。
「你介意什麼!你有什麼資格介意!你知道你耽誤了我多少年嗎?11年,整整11年!八年又三年,難道你還要毀了我一輩子嗎?我不會再給你這樣的機會了。我告訴你,你的光明世界是我給的,就算你的世界重又變成了黑暗,我也一定會讓你重見光明。11年前我能做到,今天的我也能做到!」艾依然忽然之間爆發,怒吼出了一段話。幾乎都不受意識的控制,她撕心裂肺地朝他嘶吼著,用盡了生命的力氣。
「你說什麼!」安冷燁被她的話震驚到,不明所以。他們之間也不過認識了三年,為什麼她會說是11年?
「你想知道,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那個11年前把眼角膜捐給你的那個患有心臟病的女孩。」艾依然緊咬著牙,說出了這個沒有人敢相信的事實。
這個事實聽上去應該很可笑吧。
其實她是冒了風險去說這段話的。神使說過,「除非他愛上你,否則,你將灰飛煙滅。」如果他不愛他,那她寧願魂飛魄散,再也不要去面對他的失明了。
可是她依然好好地站在這裡,他依然那麼燦爛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到底有多愛自己?是欣慰,也是心痛,艾依然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沒死?」安冷燁狐疑著問道,但也不可能,她把眼角膜給了他,那麼她應該是失明了。而且當時她已經心臟衰竭……安冷燁疑惑重重。
「我又活過來了。你相信靈魂穿越嗎?不管你是否相信,事實就是如此。我是那個小女孩的靈魂,艾依然是上帝重新賜給我的軀殼。讓我能以艾依然的名義繼續我的生命……」
安冷燁不可思議的神情是她意料之中的,艾依然淡笑了一下,「你還記得那一天你跌跌撞撞地跑到醫院頂樓,雙手幾乎都磨破了皮嗎?你還記得那天你帶我去琴房,教我彈奏那一曲肖邦的夜曲嗎?你還記得你送我的一盆勿忘我嗎?你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如果我死了,請你忘了我嗎?』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也喜歡勿忘我嗎?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的畫冊裡都是你的肖像畫嗎?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願意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嗎?
「我的11年,對你而言,不過幾個月而已,是不是?」艾依然輕描淡寫的一笑,卻是暗藏了無限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