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御醫診看過楊如夕病情,乃心結郁氣,加之風寒深重不醫,至體弱氣虛……
御醫為楊如夕開下藥方,令宮女牢記按時用藥,可無奈每一次,湯藥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楊如夕卻始終不進一口,如此僅僅一月時間,艷美容顏便形如殘花凋謝,身形亦越發消瘦了……
再過數日,已漸不起……
「陛下,去……見見淑妃吧!」
麗正殿燈火燭光微搖,無憂為李世民斟上杯香茶解乏,目光卻是懇切:「如今淑妃一切所為,你我……怕也多少有些責任!」
李世民面色微微一暗,杯中香茶熱氣蒸騰不清:「這還有許多奏折未批!」
溫熱香茶裹了冰冷的話音,說是不著感情,心裡卻是銷黯的……
楊如夕,你真真令朕大失所望……
「陛下!」
無憂仍然勸他:「淑妃病情愚見沉重,適才小素來報,說是……說是就在這兩天了!」
修長手指握著杯身的手突的顫抖,零星水花落在深朱色下裳,瞬間消沒……
無憂歎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淑妃與陛下多年,只一時被迷了心竅,如今只想著見陛下一面,如此而已!」
君王目光籠上深深感慨,是啊,即使自己百般失望、千般怨她,楊如夕,終也曾經與她有過些美好……
如今,眼見病體沉重,該得的懲罰已是得了,又何必再與計較……
輕輕歎一口氣,道:「好!」
無憂隨著李世民起身,二人剛行至麗正殿口,便迎面匆匆跑進名內侍,慌忙見禮:「陛下,娘娘!」
李世民停下腳步,問道:「何事著慌?」
內侍低下身,回話:「戴大人有急奏!」
李世民俊眉一蹙,回身望了望無憂,無憂亦是望他,不由得輕輕一歎:「先去吧,國事要緊!」
李世民點頭,吩咐道:「令他顯德殿侯著!」
內侍應了,匆忙而去……
仙淑閣,曾優潤清雅的院閣,如今一片蕭冷,滿地落葉殘花飄零,晚風一拂,竟有滲入心裡的冷……
無憂先行來到「仙淑閣」,向小素詢問了病情,小素只說不好,之前一直昏睡,如今卻是醒了,還喝下碗荷葉玉花粥,剛剛還喚了恪兒來……
無憂走進「仙淑閣」內殿,濃濃一股藥味撲鼻,雖說楊如夕並不進藥,可宮女們每日仍不敢怠慢,尚有一碗藥放在桌上,伸手一摸,已是涼了……
恪兒依舊禮數周全,近身向無憂行禮,抬起眼來,紅色血絲佈滿眼底……
無憂不禁心中生憐,想恪兒這個年紀,已是懂事,眼見曾羞花掩月的母親,容顏憔悴至此,怎會心中無痛?
輕輕拍拍恪兒肩膀,轉到淑妃床邊坐下,輕聲道:「妹妹,用些藥吧,你看,別叫恪兒那麼擔心了!」
楊如夕如墨柔絲,散亂在床邊枕際,低垂的眼皮撐不起一點精力,面色蒼白如紙,嬌唇乾涸枯燥,側一側頭,只向內殿閣門口望去……
無憂心中一顫,頓時了悟,忙道:「妹妹放心,陛下本編要來的,已出了殿閣,卻被急奏阻了,待處理過政事,定會趕來看妹妹!」
楊如夕嘴唇微微抖動,似強自牽起一絲笑容,喉間湧起陣陣酸癢,苦澀難當……
「咳……」
側身猛烈的幾聲咳嗽,冰涼的手,攥住胸口薄絲的衣襟,涼意滲進心裡,喉間卻有熱流倏然而至……
一口鮮紅濃血如赤,噴灑在白色薄紗衣襟上,一滴一滴,回流入心裡禁苦……
無憂大驚,忙扶住楊如夕身體:「妹妹……」
轉眼望向神色惶惶的小素:「快,快去請陛下來!」
恪兒驚懼的瞪圓雙眼,站在床側角落,身子不由得劇烈抖動,一種恐懼油然而生——娘,娘,心裡禁不住聲聲吶喊,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娘,您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丟下恪兒啊……
無憂扶楊如夕躺好,忙用絹帕擦乾她唇邊余血,眼裡有些熱流湧動,不期然滑落臉頰……
楊如夕不禁澀然,望著眼前女子,曾是多麼交心的姐妹,可自己,當初怎就被莫須有的危機與不甘沖昏了頭腦,做出了那許多自以為聰明的糊塗事?
如今,才當真是悔了;「姐姐……」
淑妃聲音顫抖無力,眼神卻有一絲期許:「我……可還能叫你……姐姐……」
「當然!」
無憂輕輕拭掉眼角淚水,點了點頭……
淑妃顫顫的抬起手來,無憂趕忙緊緊握住:「妹妹,可是放心不下恪兒?妹妹放心,我自不會令他在宮中受苦!」
楊如夕果然如釋重負的一笑,眼光卻仍移視到內殿閣門口,流落幽幽感傷:「他,終還是不願……不願再見我!」
「不,不是的!」
無憂輕輕一聲抽泣,趕忙解釋:「陛下聽說妹妹不肯進藥,亦很是憂心,妹妹快別胡思亂想了!」
楊如夕雖明知是安慰的話語,無色的眉眼卻仍彎出一抹笑意:「罷了,罷了!」
眼睫漸漸沉重如石,直到眼前變作一片昏黑……
無憂只覺冰涼枯瘦的手慢慢無力,下意識鬆了手指,那手,便倏然滑落在棉絲錦被之上……
「啪」的一聲,一生榮美華貴,盡皆消逝……
「妹妹!」
無憂仍不自覺喚了一聲,楊如夕隱約帶笑的臉,卻再無半分牽動……
腦中轟的一響,終於意識到恐怖至極的兩個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