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奪上前幾步,卻來不及阻止,蒼老的臉,悲怒交加僵硬,岳凝的臉上,似還隱有微微的笑意,那種笑,冷得使人心劇烈顫抖……
李世民亦是驚懼,望望懷中深愛女子,手上不由得一緊,為什麼?這樣就放棄了、就認輸了,可一點也不像岳凝,自己只不過詐詐她而已,只不過與無憂心中默契、隨聲附和而已,其實,無憂為什麼要發此一問,他亦不知……
懷中女子,臉色越發蒼白,纖纖玉指緊攥住水翠色紗袖,她料到了岳凝不會與唐儉對質,可是,她卻萬沒料到她竟會用這般極端的方法認輸……
認輸?是認輸了嗎?無憂不禁心頭一顫,竟有些不能確定……
張、尹二妃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僅僅一瞬之間,便可是陰陽兩重天地,嘴唇顫抖如落花殘葉,眼睜睜望著李淵,卻已連討饒的話,都已說不出口……
楊如夕一直靜默在角落,便似一切事不關己,可此時,卻也難免心中驚懼,只感到絲絲冷汗自掌心滲進薄透的衣袖……
李世民眼光慢慢掃向角落,園木漆住邊僵立的高貴女子,眼神凝在一處迷茫,楊如夕亦感到了君王鷹銳的目光,震懾世間天下的眼,迷惑眾生……
就是這雙眼睛,深黑而遂遠的眸,令從來都傲視眾人的自己、泥足深陷,淪落得那樣徹底……
可是,他卻不屬於自己,曾經有過的那一些幸福,轉瞬即逝成眾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冶艷的韋妃、嬌柔的陰妃、乖巧的燕妃……
枉自己空有著美貌高貴,又與誰人真心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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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眼裡亦有萬分不解,一絲質詢卻也有些許失落浮上唇角:「為什麼……如夕,高貴如你、聰明如你,怎也會……去做了別人的棋子?」
如夕……淑妃眼裡掠過些昔日的光彩,如夕,他已許久沒有這樣叫過自己,可此時聽來,卻顯得那樣生僻……
楊如夕澀然一笑,冷道:「沒有……為什麼!」
李世民面色一沉,身子微微前傾,目光露出沒有溫度的光:「淑妃楊氏……謠傳禍亂後宮,自今日起降為……」
「陛下!」
無憂輕弱一聲阻住了他,轉身誠摯望向君王:「還請陛下,念在淑妃隨陛下多年,從未……」
「從未?」
李世民沉聲打斷無憂:「玄武門……你無比信任的將咱們的孩子交給她,但你可知?她……」
厲目瞪楊如夕一眼,楊如夕身子劇烈一震,腳下不穩倏然向後倒去,幸好園木漆住及時撐住身體,眼中驚懼的光更隱有不可思議……
李世民冷冷望她,唇角滲出絲狠意:「怎麼?朕……可有說錯嗎?你究竟為什麼?為了皇后之位?還是為了……太子之位?」
楊如夕嘴唇一動,李世民卻不容她說話:「楊如夕!你真太令朕失望了!真是枉擔了這個『淑』字,枉負了朕對你的一片信任!」
「陛下!」
「無憂,你還想給她求情?你可知道玄武門那天,發生了什麼?」
李世民情緒有些微激動,無憂卻秀眉輕蹙,平靜道:「我知道!」
李世民一愕:「你知道?」
無憂點點頭,聲音依舊輕弱,眼神卻是懾人:「是的,我知道!雖然,僅憑一些桂花香脂,證據並不充足,但是,我信承乾,相信陛下也是如此,淑妃一向高貴識體,想做出如此傻事,定不會沒有緣故,陛下,何不給她些時間想得清楚,令人心悔悟,總比懲罰來得要好?陛下在絹懲叔叔時……不是也曾說,得到恩惠感到羞愧,要比罰他強過百倍嗎?況且……」
無憂望一眼木然的楊如夕:「況且……恪兒已經長大,陛下也常常誇讚他聰敏,您又叫恪兒……情何以堪啊?」
李世民一怔,慢慢平靜下臉色,是阿,恪兒,想恪兒已經懂事,若楊如夕生此變故,別說他日後在宮中日子艱難,說不定,還會增加他心中仇恨……
想著,眉目漸漸緩和,望一眼楊如夕曾經艷美麗質的眸,如今全無光色,怔怔然立在當地,容顏暗淡如雲霧遮星……
不由得心中感歎,自己究竟哪裡對不起她,令她如此糊塗……
「好!就依皇后!」
君王撤開眼眸,也許是最後一次帶有感情的看她……
太極殿一時靜默無聲,李淵亦在這突來的變故中默不作聲……
張、尹二妃身子顫抖如劇,岳凝、楊如夕皆有了定數,唯她們,李世民還未作任何表示……
李世民不屑的瞟她二人一眼,冷冷一哼:「念在你二人服侍太上皇多年,以後自當潔身自省,若再有何不軌行為,便休怪朕……翻臉無情!」
轉眼對向李淵,蒼老父親的臉,皺紋深刻,父皇,望今生,你我父子還能有促膝長談的一天……
「兒臣……告退!」
再沒多說,牽了行禮起身的無憂,逐漸消失在太極殿漆黑的門口……
太極殿一夜,風雲驟變……
李世民站在殿口,回頭望一望深夜下莊肅的殿閣,深深一歎:「無憂,你如何知道大嫂與……與唐儉一事?」
無憂亦回過身來,太極殿影像朦朧,竟在眼裡模糊不清:「我哪會知道?只聽說唐儉向來有能,卻獨好女色,想想他壓下奏折會有何目的?怕是不會,既然流言蜚語是由大嫂傳出,那麼奏折不被壓下,流言又從何而來?想必這其中定有何關聯,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卻不想……」
無憂眼睫微微顫動,岳凝如此驚人之舉,實出乎她意料之中,一切該是告一段落,可是為何?心裡還會有隱隱不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