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凝淡舒開柳眉,唇角邊、卻勾起絲絲躍然的得意,輕作一笑:「殿下!這次秦王回來……可有加官?可有封賞?父皇的臉色……可還若從前般欣喜若狂?」
李建成深眉一挑,倒似被撥開了心般眸光略閃:「是阿!的確……是改變了很多……」
「那是當然……」
岳凝一笑,目光間飄乎過許許得色:「當初在我考慮中,雖沒有二弟妹這一出,可這一招……成功自好,不成功亦會令父皇對他心生不滿,柔兒……可真是一顆太好的棋了!不是嗎?殿下?」
岳凝的話,總是能令李建成心舒氣暢,對著岳凝,眼光柔和下許多:「原來小凝……早已心中有數!但,縱是如此……可世民的勢力依舊,不也是白忙活了?」
岳凝搖搖頭,正色道:「不!這以後……世民的權……便無需咱們來奪!所謂功高震主,父皇心裡……恐比你我更加急切!」
李建成沉思半晌,目光一轉,掃過坐下幾位親信,眸色輾轉,終定在一個黑瘦不起眼的男子身上,男子嚴肅沉默,目光中無一絲雜色,轉也不轉,似完全沒有聽到岳凝與李建成的對話……
李建成略一結眉,對向了他:「魏先生……可有何看法?」
男子側轉過頭,面容上仍無一絲微動,聲音亦低沉得暗啞:「魏征不敢!」
李建成更是眉心糾結,觀他眼中之色,顯有頗多想法隱在其中:「但說無妨,此無外人,又何須如此見外?」
原來,此人名叫魏征,為東宮太子洗馬,向來心思縝密,足智多謀,轉移暗人一事,便都是由他安排,才使得長孫無忌縱有天般本事,也終是無跡可尋,若非之後遭人出賣,恐那一戰,便已奪了李世民的權,又何須等到今天!魏征還時時提醒李建成,要多多留意近旁之人,決不能輕信,縱乃是齊王……也不行……但,李建成卻總是笑笑,敷衍而過,魏征的話,也便越說越少……
今日,李建成難得再次問起他的想法,魏征這才抬起眼來,黑眸中微有一閃:「回殿下,等待……終是被動的!若陛下只是一時氣鬱,氣消下後,秦王還不一樣可以奪回勢力?以小人微見,若要爭取上風,便要……主動出手!」
「主動出手?」
李建成眼色一滯,轉望向岳凝,岳凝卻目無移視的盯看著魏征,柳眉輕蹙,似在思他語中之意……
魏征亦抬起眼,定望著二人,目光無分毫旁轉、不閃不避:「秦王……既是心中大患!又何不……永除後患!」
永除後患!
在場所有人都不免為之一驚,李建成更震動得站起了身子,卻唯有岳凝靜靜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沒見一絲驚慌之色……
「你……你說什麼?」
李建成結凝著眉,似有一絲微怒:「他……可是秦王!」
李建成心底,竟升騰起連自己都無所意料的不忍,李世民……他到底是自己的二弟,從小,自己亦沒少疼愛於他,如今,疏遠他、提防他、甚至打壓陷害他,自己也都沒有過一些猶豫,可永除後患!這四個字,卻著令李建成心中震顫,不忍想像,眼前浮現的、竟是小時候,他叫著大哥時的親切模樣……
李建成正自忖思,親信的侍人便突的跑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向各人見禮道:「太子殿下,齊王府柳連求見!」
李建成深眉一蹙,低看了魏征一眼,向侍人點頭示意准他進來,隨而沉壓了聲音:「這件事情……我……便當沒有聽過,也……不要再提了!」
魏征心中難免一沉,但面色上仍舊無牽無動,平靜著臉,已習慣了如此般的不以為然……
眾人沉默間,柳連已走了進來:「柳連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各位大人!」
眼前的英俊男子,總是面無表情,李建成舒了舒眉,眉宇間堆上了笑:「快快免禮,都是自己人,怎麼?三弟……可是有何要事阿?」
柳連修眉一低,小心的四顧左右,李建成自有會意,漫坐下身,笑道:「不礙的,都是自己人,請……但說無妨!」
柳連這才開口:「太子殿下,齊王說,得一珍物,欲請您前去鑒賞……」
「珍物?是何珍物?」
李建成望著柳連從無表情的臉,並體不出他此言是否存在深意,柳連只微低著眼,恭道:「這……柳連便不知了!」
李建成一愣,柳連從不外露的表情,總是令他莫名心慌,他是否真的不知,亦令人無從得曉……
魏征的臉上也終有一絲牽扯,只一下,便恢復了平靜,李建成令柳連稍等,便與他前去,並令眾人散了,卻唯有魏征,呆立在書房之中,盯看著等待李建成的柳連,良久不語……
柳連亦覺出了怪異,側望向他,此人黑瘦平常,眼神卻爍光凌厲,令柳連莫名不適,別過了頭去……
「聽說……柳將軍與秦王有隙?」
魏征低啞的聲音,突刺入柳連耳中,略有回音響在心裡,魏征平靜的語中,似有絲絲隱味,令人著慌……
柳連心思瞬間百轉而開,可面上卻仍然無色:「大人言重了,區區柳連怎能敢記心於秦王?」
「哼!」
魏征生生一笑,似隱了些諷意:「記心也好,不記心也罷!有仇不報……非君子!」
魏征涼冷的笑,掛在眼角眉心,淡淡的一句,又恢復成無牽無動的臉:「是何珍物,閣下……真的不知?哼!在下看,該不是什麼美味珍饈、麗藻奇葩吧?這些東西……難道東宮還少嗎?齊王……該是要為自己打算了……聽說……秦王抗擊突厥之時,已然殺掉了那個什麼姬陵的,難道……齊王還能坐得住嗎?」
柳連心中微有一震,魏征之言,真言言鑿在了關鍵之處,不錯的,是何珍物,自己的確知道,而李元吉要李建成前去,亦是為了姬陵被殺,心有忐忑,已多日不能成眠……
魏征見柳連眉間似有思索,便又作一笑,似有若無:「哼!只是……可惜阿,太子……似並無此意,怕幫不上齊王了……」
魏征說著,便撤開了黑眸,臉上笑意亦全數收起,重又換了嚴肅的臉孔,別身而去……
柳連目色微凝,終是結起了眉,他……為何要與自己說起這些?有何暗示?又有何用意?柳連怔思著,卻終是尋不出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