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柔心中一頓,難道……什麼報仇,什麼為妃,什麼過原本屬於自己的生活,都不過是陰謀的一角而已嗎?他們真正的目的,原就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份,來打擊李世民,這……才是真!他們所等待的……也不過只是今天而已嗎……
陰柔冷凍著心,厲瞪向李建成,絲絲了悟的光躍然眼底,終明透了所有原委,卻無奈、已為時晚矣……
天策府眾人更俱不敢妄動,聚集在夜的星芒下,慢看著府中突如其來的巨變,俱如木石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平日裡,韋妃與陰柔最是不睦,此情此景下,怕也唯有她,是樂在心中的……
兩名兵士扣押著陰柔嬌細的臂,向建成、元吉走去,李建成更冷冷一瞥,瞟了眼恨意油生的陰柔,揮手道:「帶走!」
夜的風,突自耳邊拂過,吹痛著陰柔灼紅熱辣的臉,壓悶的天氣,更使得火把燒嗤,越發紅亮、刺眼,卻無從抵抗;天策府之人亦無一敢動,只木然得眼睜睜的看著陰柔、被粗魯的兵衛扣押而去,銀白的月芒,仿都退進了烏雲深處……
「且慢!」
千鈞一髮的茫措之際,一嬌冷莊肅的聲音,凌空穿透過夜的囂亂,聚集的人群,隨聲齊閃出一道平直的線,水白色飄忽若仙的身影、沿路走來,眼中流泛著如星璀璨的光,無一絲風起,定立在明火執仗的闖入者面前,神情自若,些許緊張、慌亂、抑或如其他人般僵硬的神色也無……
「秦王回來之前……誰……也不准帶走天策府任何一人!」
耀耀灼目的火光,紅得突如血色,月的銀芒,亦流灑於水白色素淨的衣上,無憂面如碧玉,衣袂隨風漫漫飄舉,在漫天星火的夜色下,臨風而立,定站在眾人面前,一副捍衛天策府尊嚴的絕然模樣……
李建成與李元吉互望一眼,略有一驚,隨而便隱沒在彼此不屑的笑紋中,不禁搖頭,想她一嬌弱的區區女子,縱有萬般之能,還敢抗了聖旨不成……
李元吉更是上前一步,面對著無憂,冷哼一記:「二嫂……怕……這可由不得您!莫說是您,便就是二哥在此,怕……也絕不敢抗旨不遵吧!」
李元吉口氣越發收緊,著意的加重了抗旨不遵四字,無憂卻仍平靜著臉,輕暈開唇邊些許笑意,以柔和之音,輕緩回應他得然的威脅:「抗旨?旨……在何處?可給二嫂一看嗎?」
李元吉頓時一怔,笑意僵凝在拉起的紋路中,看向建成,李建成亦是眉心結起,李淵當時氣怒非常,二人也是心急,更沒想到李世民不在府中,也會遭到如此阻力,故,只得了一道口諭,便匆匆而來,並未謹慎得落於聖旨之上……
李建成望望靜淡的無憂,稍穩下心,畢竟,李淵之旨確是存在的:「弟妹,大哥……很瞭解你的心情,但,你可知此女……乃為重犯陰世師之女,在逃已有多年,把這等之人留在府中,也不安全不是?況……」
李建成亦緊收住眸光,唇齒相切,威脅道:「況……父皇下的口諭,難道……我們還敢假傳聖旨不成?弟妹……還是勿要阻攔為好,以免受了牽連!」
陰世師!
這個震撼的確非同小可,無憂心底不由得一抽,原來……靜嬪所謂欽犯便是此意,陰世師,那可是與李家有著刨墳掘墓、挫骨揚灰仇恨之人,當初李淵得了勢力,便令滿門抄斬,卻不想竟遺有一女尚在人間,竟……還是眼前之人!
無憂看望向陰柔,陰柔凝麗晶瑩的眼,光暈離散,顯有愧色隱落在眸心深處,看來……無需再問,她——果便就是陰世師的女兒!
無憂安穩住情緒,轉回頭來,縱心有萬般糾結,但面色上,卻仍平靜得無一絲牽動,她索住眼,眉色淺舒,淡看著亦無情緒波動的李建成,她知道,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住陰柔,才能……保護住李世民不受牽連……
「大哥此言差矣,柔妃乃我天策府之人,怎都是牽連著的,不是嗎?況,現秦王正在關中與外虜強邦殊死搏戰,父皇何其英明,怎不知這其中厲害,非無憂不信大哥,只是……這事情始末原委尚需明晰,秦王回來,無憂也好對秦王交待,既是父皇旨意,那麼大哥……又何需介意無憂去問過呢?」
無憂淺柔的一句,令得李建成亦澀住了唇……
「怕……沒那個必要吧!」
李元吉接過話來,咬牙切齒,他斷沒想到會多生此枝節:「二嫂,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惹惱了父皇……」
「惹惱了父皇,自有二嫂一人承擔,三弟不必多慮!況……」
無憂冷靜的眼,突拂過李建成倏沉的臉,意味深長:「況……這柔妃的來龍去脈……父皇怕不盡知吧?她……可曾為大哥之婢阿……難道那時……大哥便一無所知嗎?」
李建成突聞此言,心下不免一顫,但,卻慢拉開唇角,故作一笑,倒也顯得平靜:「自是不知,是近日來……東宮偶拾到陰家族譜,就在……她住過的地方!」
「哼……」
無憂淡淡一笑,秀眉間塗抹開分明可見的諷意,寒慄迫人:「大哥此言怕是差了,柔妃離開東宮,已非兩日三日,他所居之處,也並非單人獨住,那族譜……怎會到現在才發現了?別是大哥早已明晰,而……欺君罔上吧……」
「你!」
李建成終也按不住平沉的心氣,盯看著無憂,怒火燒燎,未曾想,這個平日裡謙和有禮的二弟妹竟如此凌人:「哼!二弟妹不必再行多言,無論這事原委如何,都非你我所能裁定,今日依父皇聖旨,本無需與弟妹多言,還望弟妹……好自為之,這人……我們是定要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