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連猛抬起頭來,略作出驚訝之狀,卻仍是沉默不語,李元吉頓舒開唇角,扯開一抹了然:「好了!快些把傷包好吧,將軍以為……本王還會怪罪你不成?只是日後……莫要再做些衝動之事才好,快些包好傷吧,然後……再來與本王……商議大事!」
「大事!」
柳連終啟開嚴口,輕念出聲音,假做不解的驚望向李元吉,李元吉亦重又坐下身去,冷固了嘴角邊的真真笑意:「對!大事!於你、於我,都有萬利而無一害的……大事!」
柳連自李元吉真透的眉色間,分明看到了野心的升騰,看來他,已確信了自己、是會因情而衝動的莽撞之人,哼!也總算沒白費了這番心力,想來李元吉的動作倒也真快,快得幾沒浪費一寸光陰,倉促、而又迫不及待……
最近的天氣,總是陰鬱,惹得人慵懶昏沉,將近中午之時,更是無一絲風色,靜謐的園景,本該是清悠的景象,卻也因著壓悶的天氣,而愈顯灰索……
李世民的臉色,並不比這天氣和潤多少,蕭素得無一點光澤,這天回來倒是甚早,卻坐在桌前一言不發,無憂見了,知他定有心事,但,在他願意開口之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多語,只是靜靜的陪著他……
承乾最近,也總愛纏著無憂,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自希望,能多和父母在一起了……
「承乾,來,快給爹背一首剛學會的詩,我們承乾這麼小,就會背詩了,也讓爹高興一下,好不好?」
無憂摟抱著承乾,拉起他靈小的手,輕輕揮動,擺晃著李世民深凝的波眸,李世民終是沉望向他,臉上仍無一絲暖色,但,卻強牽起了生澀的唇角,浮抹出一彎淺笑:「來,承乾,不要背詩了,和爹說說話吧,我們承乾阿,從小說話就清楚,最聰明了!過來……」
李世民說著,便伸出手去,承乾自也順著依了過去,李世民捏了捏承乾的鼻尖,親了親:「承乾阿,那天壞人來,承乾怕不怕阿?」
承乾玩弄著李世民領邊的鑲絲,使勁的點了點頭,卻並不言語,李世民拍拍他,又問:「哦,那……承乾那麼害怕,怎麼……還要跳下床來找爹阿?多危險?要是有下一次,可再不許這樣了!」
承乾微揚起小臉,一雙靈秀的眼,天真無邪的眨動著,惑然的看向父親:「娘說……爹最棒了!爹會抱著承乾,保護承乾的!」
多麼真透明晰的一句……
李世民臉色驟然一凝,果不其然的烈紅光紋,頓時侵佔了整個眼底,著意雕飾的些許溫暖,亦在瞬間破滅,整顆心……都碎裂了,似墜深淵般,被摔打得血肉橫飛……
果然是這樣,沒想到,竟果然……是這樣……
李世民緊緊摟著承乾的手,越發收狠,手指節中,發出了「咯咯」的顫響之聲,承乾被抓得疼痛,輕吟一聲,便向無憂撲了過去:「疼,娘,我要娘!」
無憂亦是恍離著眼神,自李世民問出那些話起,她便已隱隱覺察了什麼,是啊,李世民心思如此精慎,當時或許會不覺什麼,可冷靜過後,加以細量,是定會看出破綻的,怕遮掩……也是遮不過的吧?反會更令他疑也說不定,無憂心下一定,如若他真要問起,那……倒不如直說……
李世民冷滯著眸色,定望無憂,將承乾輕交給身邊的侍女,承乾卻掙扎著仍要撲到無憂懷裡,卻被李世民一把拉住:「帶小王子下去!你們……也都下去!」
「不!我要娘……」
「下去!」
李世民厲吼一聲,承乾立時便不敢言語,顫扇著眼毛,看望向無憂,想哭,又不敢哭出聲音;無憂已做好山雨欲來的充分準備,只沖承乾靜淡一笑,溫柔哄他:「承乾乖,也該去睡午覺了,聽話,睡醒了,娘再帶你玩,好不好?」
承乾望了望父親可怕的臉色,雖不情,也只好點了點頭,被侍女抱了出去……
無憂這才轉眸望他,心,已是鎮定了不少,輕坐下身來,一言不發,靜待李世民下語,李世民臉色凝暗,亦低眸看她,無憂淺靜平沉的容顏,卻令他心裡莫名焦煩,不由得便怒從心起……
難道,她還需自己說得更明白嗎?難道還要自己給她一一列舉出諸多理由嗎?她,難道就沒有話……要和自己說嗎?李世民心中頓感寒涼,緊致了愁索的眉:「今天……我遇見了三弟和……柳連!言語之間發生了衝突,他……便與尉遲恭動起了手,無意的……露出了受傷的左臂!」
李世民說得一字一頓,清晰得沒一點雜音,說是直入了無憂耳裡,卻每一個字都打在自己心上般,生生抽疼:「而那天的刺客……也是……傷了左臂的吧?這……便不得不令我細思起了那晚之事……」
李世民盡量平沉的語氣,卻不經意的越說越狠,黯淡的話語裡,甚至隱了切齒的聲音:「那天……承乾本是在你的懷裡,對吧?以你愛孩子的程度……怎麼可能……會沒有緣由的說出那些話來?即使言語是出於無心,那麼……又怎會不緊緊的抱住承乾,而讓他輕易的掙脫出來呢?再退一萬步講,即使你當時因為驚嚇而疏忽了,可眼看著承乾跑向了如此危險的境地,你……身為一個母親,便就能鎮定得一言不發嗎?起初……起初我也是沒有多想的……可今天……可今天卻讓我發現……原來……原來……」
李世民激動得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猛拉起坐椅上的無憂,顫抖了喉間的萬千疑問:「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要這樣做!」
無憂寧定的望他,因早已心有預料,故,並未顯露出太多驚亂,反是淡靜的輕掙開他的手,以平常的語調,輕淺回應:「理由……就是……就是你所說的理由……」
什麼?李世民心裡驟然一抽,沒想到,她竟會如此沉靜的坦白回語,我所說的理由,若真是我所說的理由,又豈是如此輕描淡寫便可帶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