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的花園,倒是風景不殊,到處都經過了李世民的精心設計,花草樹木無一不是無憂最愛的,暮雲春樹、蒼翠欲滴,暗香疏影、花朝月夕,每一處似都有他們停留過的痕跡,李世民想到這些,便頓感甜蜜,倒也沒有起初的惶惶不安了……
「世民阿,你這園子……果然不錯阿,聽說……都是你自己設計的?你還真……什麼事都要親歷親為呢……」
李淵微笑著,在一株柳樹旁駐足,隨意的擺弄起細散的柳條,最近多雨,柳枝也似抽了新芽般,愈加青翠,婀娜嫵媚的隨風低垂,無意間的輕揚而起,斷隔開了父子倆交錯的目光……
李世民只恭敬的點頭,小心的回應著每一句問話,問花答花、問柳答柳,言語之間、竟是滴水不漏,如此一番對語過後,便不論張、尹二妃,在一旁笑的如何招展,李淵臉上,也再難見初來時的笑意融融了……
李淵的確是有所聽聞,才會決定來天策府一行,而為了不顯得那麼鄭重讓李世民疑,還特意帶上了張、尹二妃,本是想和李世民隨意聊聊,在閒談間,瞭解些他想要知道或證實之事,可沒想到,李世民竟會如此戒備、如此的小心翼翼,回語答話間,竟無任何蛛絲馬跡可尋……
無奈之下,李淵也便不再迂迴,直接切了主題:「嗯,好阿,好!但這花花草草的……終也沒什麼希奇,世民阿,朕聽說你的文學館,最近辦得紅火,朕……倒真想去見識一下……」
李世民心中,頓時一顫,微低的眉心,遮掩著原來如此的了味模樣,伸手指向了文學館,卻仍不露任何聲色,只是引著李淵和隨行重臣,走了過去……
路並不很長,可李世民心思卻已百轉,有意無意的望向了隨行的長孫無忌,恰看到、無忌也正朝他望來,二人目光交匯、瞬間變換,已遞傳了所有語言……
見到皇帝駕臨,文學館之人,自趕忙迎駕,李淵四周環看一忽,才微笑著免去了眾人的大禮,隨意拿起了身邊的一冊書,粗略無心的翻看著……
「世民阿,你這文學館……果是不錯,很有讀書的氣氛阿,只是這麼些個文人們,天天聚在一起,都……在做些什麼阿?」李淵的問話,仍婉轉隨意,可探究的口氣,卻一覽無餘……
「回父皇,平日裡,倒也沒什麼可做的,只是教我讀讀書而已,有他們指點著,我能讀得快些……」
這個問題,李世民似早已想到般,答的很是從容,可心,卻仍沒能放下,他越來越覺得,李淵此來,必有何未知的目的……
果然,李淵將那冊書,放回到原位,卻並沒有停止追問的意思,反是走到了李世民近前:「哦,那……最近都在讀什麼書阿?」
李淵見李世民仍然戒備重重,便口吻如故,但,眼神卻有意鋒銳,令李世民不由得,便低下了眉去:「回父皇,也沒有特意在讀什麼,只是……兒臣若有問題不明,便翻上些相關典故,再加上他們的講解,便可豁然開朗,倒也……沒什麼刻意的……」
「典故?那……又都是些什麼典故阿?」
李淵的問話,更進一步,李世民倒顯得準備不足,無措的目光,閃躲開他質詢的眼神,支吾的隨意應和著,腦海中,亦不斷翻閱著各種典故,盡量找些無關緊要的,毫不關家國天下的,隨意的說了……
李淵雖是在頻頻點頭,但李世民的心,卻仍揪在一起,不敢有絲毫怠慢……
「那麼……讀了這麼多的典故,該也是有所議論的吧?都……在議論些什麼阿?」
果然,李淵的詰問並沒有因此而休,反更加直接的單刀直入,令李世民怔然,更疲於招架,生怕說錯了一個字,便會引來不必要的猜疑……
一時間,氣氛緊張到極點,壓抑的空氣,鋪陳著整個文學館,無比靜寂……
李世民心思斗轉,深眉間、亦是溝壑深幽,正自百轉千回的默默思索,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卻突的打亂了他結纏的心緒,使得一切峰迴路轉……
腳步聲近,眾人側眼看去,來人正是無憂的侍女陰柔,她匆忙的跑進文學館中,知禮的跪在地上,先向李淵及兩位寵妃請了魯莽之罪,再稱了萬歲,才轉頭望向了李世民,打破了許久、如死一般沉寂……
「王爺,您……您快去看看吧,王妃她……她又嘔血了,一早上難過的厲害……」
「什麼!」
李世民剛有緩解的心,再次抽緊,怎麼會呢?這陣子無憂已經好得多了,雖仍嘔吐的比一般孕婦厲害些,但卻已不會嘔血了,怎會如此突然的,又反覆了呢?
李淵見李世民的身體,已微有顫動,那個丫頭的話,顯讓他驚悚的毫無準備,他也向來知道,李世民和無憂青梅竹馬、感情要好,況且,無憂那個孩子,自己也喜歡,便縱做了皇帝,可也還是個父親不是?再看看李世民似是祈求的急切目光,便任誰,也不會冷漠得不近人情……
於是,安慰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快去吧,朕也去看看,無憂這孩子的身體,可真讓人放心不下!」
李淵說著,便也動了起來,李世民更是顧不得禮儀的奪步而去,那種自心而起的緊張慌亂,是很少出現在他的臉上的,李淵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帶著兩個妃子,慢步跟在了後面……
正在李世民三步並作兩步在前、眾人疑竇叢生在後時,無憂卻也是剛躺在床上,氣都還沒喘勻,理理絲發,便忙摘下挽髻的珠釵,沒做猶豫、亦沒做再思的在玉凝的手心上,劃出了深深血紅的一道,輕吟一聲,疼痛頓漫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