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孩子嗎?」
無憂輕走過去,望著那女嬰粉嫩的小臉,綻出些許笑容:「我也有一個孩子,現在……還真有些想他……」
韋氏緊抿著嬌唇,並沒有答話,只是微低下頭去,似在隱忍的暗暗抽泣;無憂微一側目,視見她如此傷哀的神情,也著讓人憐,今日,自己本是來向她問些不解之處,可她孤兒寡母的,竟也生出些顧憐之意,畢竟,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上定是頗為不易,她想要過上好的日子,並無可厚非,況,無憂也沒有想,竟會在這裡……看見了李世民,且在帳口之外,也連一個守軍都沒有,定是李世民遣走了他們吧?她想……
「我想……你是誤會了!」
無憂淺眉深凝,語雖是對韋氏,可千頃翠瀾,卻定落在李世民身上,流碎淒紅、瞬結眼底,寫入絲絲纏痛……
「無憂……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再怎樣……也不必趕走她們母女阿!」
無憂強忍心中泠泠淚意,依舊漠然的、打斷了李世民:「秦王你這樣做,就只會讓人覺得,是秦王妃……容不得其她女人,可實際上……秦王你……卻也並非只有我一個王妃,不是嗎?」
秦王!
李世民心中驟然冰寒,如此冷漠的稱呼,竟會從無憂口中、裹霜帶雪的突襲而來,冰冷得、將他整個人都封凍了……
「這一切……是她的錯嗎?秦王你這樣做,就不覺得殘忍嗎?」
無憂語中帶責,夾雜著些些傷心,卻又哀感般似是傷歎,令李世民頓覺尷尬,俊薄的嘴唇,茫從而顫,卻不知如何作答……
「殘忍?」
良久,李世民才黯漠開口,他萬沒有想到,無憂竟會如此說他,自己這樣做,難道,不全是為了她嗎?
「我殘忍?難道你不殘忍嗎?這些天來……你是怎麼對我的?若非如此折磨……我……我又怎麼會出爾反爾、出此下策呢?」
李世民的語氣,也兀然冰冷,他本就是驕傲之人,在外人面前,便更是如此,無憂如此一說,自令他頗感難堪……
「我折磨你?」
無憂亦是清眸流閃,雲影動曳,泠郁的恂恂望他,她心痛,為什麼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傷心的原因呢?不因韋氏,不因他又壯大了他們的家,只是因為……他刻意的欺騙阿……
「也許吧……」
無憂細歎一聲:「我本以為……你是再瞭解我不過的……」
說著,便轉身向帳口走去,粼粼冷淚、瞬結成冰,卻凝凍著、澀在眼底;她本想要問韋氏的話,也在韋氏的孤苦委屈、和李世民的強自辯解之下,而沒有出口……
「王妃!」
韋氏突的叫住了無憂,阻住了她靈輕的腳步:「王妃,您萬莫要如此,一切只是個誤會而已,那天……那天秦王是喝醉了酒,才把……才把民女當作了王妃,才……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還請王妃您,萬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再和秦王生氣了,民女走便是,這錢民女也收著,秦王……也大可不必感到不安了……」
韋氏說著,便奪過了李世民手中錢袋,隱泣一聲、向帳口而去……
「你不必這樣……」
無憂亦是拉住了她:「你該留下的!這……本就是他要負的責任,不該逃避,我……也並不是因你,才與秦王爭執的,況且,你就這樣走了,豈不是讓秦王,變成了始亂終棄的不義之人嗎?」
「可是……」
「你留下!」
韋氏的話,還未及出口,李世民低暗沉亢的聲音,便打斷了兩人間、迭互的你來我往,眼神肅厲得嚴冷寒酷,反先於她們,鬱憤的奪帳而出……
二人具有些許怔忪,冷風捲簾,驚起的數點埃塵,亦抽疼得無憂,嬌顏刺辣、凜冽如刀……
李世民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心的、想要呵護於她,一心的、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即使有些時候,是用錯了方法,但,也沒有錯到不可原諒的地步吧?甚至,連韋氏都在為他辯解,可為什麼她,卻偏偏不依不饒呢?他不解……
他更加發現,無憂這次回來,似是改變了不少,對自己的依賴,似也淡去了許多,本就善感的眼中,煙霧迷繞,越發的讓人難以琢磨起來……
日子就只在一晃眼間,時節如流、忽然而已,就如兩個人的心般,一天天的轉入了冷冬,竟已去幾個月的時間……
這些個月來,李世民一直住在帥帳之中,曾有好幾次,都想要再去對她解釋,可每當,看到她眼神中清冷的調子時,沖湧的熱情,便會隨之消融……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即使,是隱瞞了那件事情,即使,是企圖更甚的趕走韋氏,但,那不也是為了她嗎?可為什麼?她卻要如此深的責怪自己呢?他不懂……
轉眼,洛陽被圍,已長達八個月之久,李世民不厭其煩的圍城,使王世充也再沒了辦法……
跟歷史上無數次圍城一樣,洛陽的結果,自也是糧盡源絕、饑荒蔓延,家家皆有餓死之人,路邊儘是倒斃之屍,先吃死人,後吃活人,哪怕是易子而食,可憐,曾無限風光的帝王之都,竟在幾月之間,變成了餓殍的鬼城……
城中三萬戶人家,也驟降到三千,已是真正的十室九空,可王世充卻仍然頑守著、不肯開城投降,如此這般的堅決,倒也著令李世民始料未及……
王世充的一再堅持,自也讓唐軍的日子,艱難起來,疲憊不堪、人心厭戰,更嚴重的是,居然出現了逃兵,這在李世民統兵以來,可是從未發生、甚至難以想像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將領,開始勸李世民退兵,甚至連李淵都寫來了書函,可李世民,卻不願就此放棄,他以為這種時候,雙方比拚的、就是耐心毅力,誰先無法堅持下去,誰,便是敗了……
而在他的人生中,絕不接受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