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黑子,你豈有此理……我們秦王萬金之軀,怎能……」
「程將軍……」
李世民平沉著語氣,攔住了程咬金,向來無波的眼,淡然的掃向了尉遲恭:「程將軍不必如此,這個條件……我也應下了……」
應下了!
此語一出,眾人無不是大驚,尉遲恭亦是惑然的神色!李世民永無情緒流露的面孔,沉靜的淡笑著,眉間眼角,盡隱著攝人的傲然之色,雖只是淺淡一句,卻含了謀勇智略的百種意味,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真的可以為劉武周親穿孝服嗎?真的竟敢從自己的鞭下坦然走過嗎?真的……會有這般的膽識胸襟嗎?
他,尚不能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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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李世民才回到房中,那些剮蹭的小傷,多在肩臂之上,並無大礙;無憂站在一旁,待隨行軍醫出去,才坐到了李世民身前,輕撫他被包裹的傷口,卻是不語……
李世民見了,慰然的一笑,似還隱了些許得意之色:「別擔心,沒事的,這根本就算不上是傷,哪個上場打仗的,不得留下些痕跡呢?上陣殺敵,若是毫髮無損,那反是奇了呢!別擔心阿……」
無憂亦是微笑著點頭,她其實不是擔心,只是感慨而已,李世民總是一副毫無所謂、輕描淡寫的神情,反令她反覆思量起戰場上的腥風血雨……
「這麼些日子,你定是累壞了吧?」
李世民說著,便在她唇上輕輕一啄,疼惜的望她:「不過還好……我們這就要回長安、回秦王府去了,到時候,你就給我好好的調養一陣子,不許到處亂跑,所有的事情,都要聽我的!」
李世民半是命令,半是玩笑的一句,到惹得無憂莞爾:「你……要把我當成小貓養嗎?」
李世民笑笑,輕吻她燙紅的小臉,寵溺的味道自唇角流逸而出,隱沒在無憂耳際,脈脈含情:「如果可以,我倒願意,把整個秦王府都送給你這隻小貓,陪著你盡情玩耍……」
無憂一怔,水眸促凝,反是收住了溶溶笑意,心事徒增:長安、秦王府!那自己從未回去過的家,在那裡,恐不僅是他們兩個,盡情玩耍的地方吧,她想……
次日,李世民依約穿上孝服,為劉武周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尉遲恭亦跪在劉武周的棺槨前,以表悲切之情,待葬禮結束,尉遲恭便回過身來,望向了李世民:「怎麼樣阿?秦王?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說著,就舉鞭過頂,緊緊盯他,看他是果真有膽,還是有意作態,只這一瞬,便可探知;此理,李世民自也明白,可心,卻是無波的,平移著腳步,並與常時無異,向前穿向了他的鞭底……
尉遲恭圓眼立瞪,手上登時一落,帶起一陣迅疾的冷風,砸落向李世民頭頂,眾人俱是怵然一驚,連忙大喊:「秦王……」
李世民眼風一立,卻不見絲毫閃躲之意,淡笑著,甚至連眼神都無一些抖動,定定的站在那裡,坦然的望著尉遲恭!尉遲恭亦是誠然望他,鐵鞭留停在李世民肩頭,再沒有動,如此坦蕩的眼神、如此豪毅的魄力,似足以令他徹底折服……
尉遲恭自也不是拖拉之人,心下一定,迅然的收回鐵鞭,單膝跪在了地上:「秦王!你……你躲也不躲,我今天是真服了!日後……還請您別計較尉遲恭的無禮,我這兒給您磕頭了!」
李世民心頭一喜,趕忙上前扶他:「好!尉遲將軍,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氣!」
「別……秦王,我還有個事兒!」
尉遲恭並沒有隨著起身,仍愣愣的跪在那裡,令李世民和剛鬆了口氣的眾人,俱感猶疑,互望一眼,聽他繼續說道:「秦王,我可跟您說清楚了,我降的……那是您,只受您的差遣,別人……我尉遲恭想聽便聽,不想聽……便不聽,哪怕是天子也一樣!」
這話,到讓向來面色無波的李世民,微微一怔,他明白,尉遲恭心裡,恐還記恨著大哥三弟呢,那個心結怕非一時能解,倒不知如何答他,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含糊其詞的帶過了!不過還好,他還是肯受自己約束的,這樣就好,倒也不必太過憂心……
徐茂功站在一旁,細思著適才的一切,頓感慨生,小心碰了碰身邊的柴紹:「柴老弟,你說……一個人,若能讓他的敵人都為他誓死效忠,那麼這個人……是不是該……擁有天下呢?」
柴紹一激靈,徐茂功語出驚人,驚出他一身冷汗,盯著徐茂功,卻許久,也未能言語……
……………………
待一切了結,李世民便帶著手下眾多大將,返回長安,李淵親自迎接了他,牽著他的手,滿臉堆笑的走進了金殿……
無憂和燕嵐,則是先由人陪著,送回了秦王府……
這座雅致莊嚴的府院之於無憂,還是陌生的,這裡顯比從前的住處要大上許多,經了一道迴廊,便看到了王府的花園,現下裡,正值秋季,雖是添了幾分蕭索之意,但,那片片金黃的燦爛,卻仍自大半的強掛於枝頭,曳曳搖搖、疊翠流金,多少添了些慰藉之情……
無憂緩步走向園中,並沒有急著回房,眼前一整片怒放的秋菊,風韻天成、細葉抽翠(1),心情似也隨著綻放了起來,不由得便捧上了一朵,小心的輕嗅著,那種菊才特有的清香,飄然至心,更將她恍然的情緒,完全淡化而開……
「你們是何人?怎可私自撥弄楊妃娘娘的菊花?」
無憂正自沉醉,一個女子聲音,卻問責般,打破了這悠然的安寧,無憂抬眼看去,只見一婢女打扮的女子,俏然的站在了她們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