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方雖不願看到仇萬千出事,但眼下實乃非常時期,不得不棄車保帥了。眼見高拱一臉的沮喪,朗聲道:「大人不必擔心,邰某雖說沒學過幾年麻衣相術,但也能略知皮毛,依邰某看來,大人似乎氣數未盡。「
高拱一驚,心中同時升起了一股希望,他雖身處高位,但一直留意江湖的一些面相傳說,他記得數年前,就有一個麻衣相術之士說他面相奇特,衣服天生的三公之像,當時他將信將疑,直到三年前,邰方成功遊說了新皇帝身邊的幾位太監,加之張居正在一旁協助,他終於等待了皇帝的聖旨,自那一道聖旨飛落鄭新後,他就信了那個麻衣相士的話。此刻聽邰方如此說來,心中如何不驚呢?他雖知邰方實乃一個江湖人士,但此人的天文地理麻衣相術、無所不盡其極,不由得他不信。
邰方不待高拱答話,侃侃而談,朗聲道:「常言道,相由心生,大人可否聽說過唐朝晉公裴度之事乎?」
高拱小熟讀詩書,卻不知這唐朝晉公裴度之事。當下疑惑的搖了搖頭。
邰方不慌不忙,道:「大人不知唐朝晉公裴度之事,可否聽說這樣四句詩:
還帶曾消縱理紋,返金種得桂枝芬。
從來陰騭能回福,舉念須知有鬼神。 「
高拱微微有些臉紅,思索了許久,疑惑的搖了搖頭。
邰方微微一笑道:「大人自小熟讀聖賢之書,這荒野小調,大人自是沒聽過。即是如此,那邰某就在班門弄斧一會,將這唐朝晉公裴度之事告知於大人如何?」
高拱道:「邰大俠請講!」
邰方略一思索,朗聲道:「這首詩引著兩個古人陰騭的故事。第一句說:「還帶曾消縱理紋。」乃唐朝晉公裴度之事。那裴度未遇時,一貧如洗,功名蹭蹬,就一風鑒,以決行藏。那相士說:「足下功名事,且不必問。更有句話,如不見怪,方敢直言。」斐度道:「小生因在迷途,故求指示,豈敢見怪!」相士道:「足下螣蛇縱理紋入口,數年之間,必致餓死溝渠。」連相錢俱不肯受。裴度是個知命君子,也不在其意。
一日,偶至香山寺閒遊。只見供卓上光華耀目,近前看時,乃是一圍寶帶。裴度檢在手中,想道:「這寺乃冷落所在,如何卻有這條寶帶?」翻閱了一回,又想道:「必有甚貴人,到此禮佛更衣。祗候們不小心,遺失在此,定然轉來尋覓。」乃坐在廓廡下等候。不一時,見一女子走入寺來,慌慌張張,逕望殿上而去。向供卓上看了一看,連聲叫苦,哭倒於地。裴度走向前問道:「小娘子因何恁般啼泣?」那女子道:「妾父被人陷於大辟,無門伸訴。妾日至此懇佛陰佑,近日幸得從輕贖鍰。妾家貧無措,遍乞高門,昨得一貴人矜憐,助一寶帶。
妾以佛力所致,適攜帶呈於佛前,稽首叩謝。因贖父心急,竟忘收此帶,倉忙而去。行至半路方覺。急急趕來取時,已不知為何人所得。今失去這帶,妾父料無出獄之期矣!」說罷又哭。裴度道:「小娘子不必過哀,是小生收得,故在此相候。」
把帶遞還。那女子收淚拜謝:「請問姓字,他日妾父好來叩謝。」
裴度道:「小娘子有此冤抑,小生因在貧鄉,不能少助為愧。
還人遺物,乃是常事,何足為謝!」不告姓名而去。
過了數日,又遇向日相士,不覺失驚道:「足下曾作何好事來?」裴度答云:「無有。」相士道:「足下今日之相,比先大不相牟。陰德紋大見,定當位極人臣,壽登耄耋,富貴不可勝言。」斐度當時猶以為戲語。後來果然出將入相,歷事四朝,封為晉國公,年享上壽。有詩為證:
縱理紋生相可憐,香山還帶竟安然。
淮西蕩定功英偉,身繫安危三十年。
第二句說是:「返金種得桂枝芬。」乃五代竇禹鈞之事。那竇禹鈞,薊州人氏,官為諫議大夫,年三十而無子。夜夢祖父說道:「汝命中已該絕嗣,壽亦只在明歲。及早行善,或可少延。」禹鈞唯唯。他本來是個長者,得了這夢,愈加好善。
一日薄暮,於延慶寺側,拾得黃金三十兩、白金二百兩。至次日清早,便往寺前守候。少頃,見一後生涕泣而來。禹鈞迎住問之。後生答道:「小人父親身犯重罪,禁於獄中,小人遍懇親知,共借白金二百兩、黃金三十兩。昨將去贖父,因主庫者不在而歸,為親戚家留款,多吃了杯酒,把東西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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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無以贖父矣!」竇公見其言已合銀數,乃袖中摸出還之,道:「不消著急,偶爾拾得在此,相候久矣。」這後生接過手,打開看時,分毫不動,叩頭泣謝。竇公扶起,分外又贈銀兩而去。其他善事甚多,不可枚舉。一夜,復夢祖先說道:「汝合無子無壽。今有還金陰德種種,名掛天曹,特延算三紀,賜五子顯榮。」竇公自此愈積陰功,後果連生五子:長儀,次儼,三侃,四偁,五僖,俱仕宋為顯官。竇公壽至八十二,沐浴相別親戚,談笑而卒。安樂老馮道有詩贈之云:
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
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邰方繼續道:「我觀大人額闊面頭,眉梢長垂、眼如日月且分明,天生的一副位極人臣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