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回來了。」伏苓拉著裙擺疾奔而來,突見廳裡有客人,霎時頓住了腳步。
剛剛門房跟她說主子帶了貴客回來,她是半信半疑的,就怕又是孟揚天那個惡人,如今一瞧,竟是個此女子還美的陌生男子。但更教她震愕的是,主子在笑呢。
「伏苓,夜宵可準備好了?」唐子凡笑問著。
她看得雙眼發直,一雙圓亮大眼簡直快掉出來。
「伏苓你在瞧什麼?」像是察覺自己笑過頭了,她不禁斂笑沉問著。
「沒,少爺,夜宵就快要好了,我馬上去瞧瞧。」伏苓淚眼江汪地跑開,心中激切不已。
她跟在主子身邊十年了,還是頭一回見她笑得這麼開心,光看在這一點上,不論那貴客是何來歷,她都要好好伺候才行。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唐子凡輕咳了聲,掩飾有些尷尬的心情。
她這是怎麼了,居然笑到忘形,才教伏苓看傻了眼。要不是伏苓,說不定她壓根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
「那代表你是個沒有架子的主子。」
「你又知道了?」
「從最親近的人表現出的態度,最能看清這個人的本性。」他猜的果然沒錯,待在府裡的她才是最真實的她。
而這樣的她也是最教人心憐的。
唐子凡一怔,不禁有點懊惱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要是和他靠得太近,一不小心被他發現她的秘密,這豈不是糟了?
「少爺,夜宵來了。」伏苓輕喊著,隨即和幾個下人把夜宵擺上桌,之後覆在她耳邊低語。
她微揚起眉,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這才發現他肩上確實是濕了一大片。
顯然是兩人共撐一把傘時,他只顧著護她而顧不上自己。
東方傾城神色自若地看向她,再看了看桌面的菜,不禁低呼著,「這些菜看起來都很好吃呢,子凡,你不先動筷,是存心把我餓死嗎?」
他當然注意到這對主僕的視線,可是在他看來,他只是展現一個男人應有的風度,實在是不足掛齒。
「不過是些尋常菜色,比不上你在舒府的伙食。」她並非謙虛,而是在陳述事實。
「子凡,你可知道在還沒遇上我家爺兒之前,我也只是個乞兒,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對我而言,任何食物都是上天賞賜。」他以輕鬆口吻帶過他悲慘的童年。
他每吃一道菜,便感動得快說不出話。「子凡,這是什麼菜?好爽口。」
「那是清燙旋粉。」
「我喜歡這道菜,介意我多吃一點嗎?」他朝她眨了眨眼。
唐子凡被他逗笑了.「你要是愛吃,往後我都替你準備一份,至於現在這一份就全都給你了.」她將盤子移到他的面前。
「真是感激不盡。」
「你就這麼好收買?」那不過是道米漿炊煮的裸條,再配上一簡單的醬料罷了,那是她看府裡用度極為吃緊,所想出來的寒槍菜色,他也能吃得那麼滿足?
這人,很難令人討厭呢.
「就是這麼好收買,我才會因為爺兒的一米團,跟在他身邊做牛做馬。」
「喔?那麼我該想個法子讓你欠我,好讓你一輩子都跟在我的身邊。」
「我倒有個法子。」
「握?」瞧他一臉正經,她不禁好奇起來。
「我說子凡,外頭雨下那麼大,我實在有點發懶,不知道你這兒留下留客?」
唐子凡一楞·「你想在這裡過夜?」
他瞅著她。「成嗎?」他知道她肯定有所防備,不過他這麼做是有用意的。
「你是我的拜把兄弟,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她笑瞇了眼,心情大好地喊著,「伏苓,拿酒來.」
「是。」伏苓開心地跑開。
「今晚我要跟你喝個盡興,好生慶祝一番。」唐子凡說著。
「又是慶祝我居中牽線?」
「不,是慶祝我有了個的大哥。」
一句大哥教東方傾城心中一熱.「……大哥?」己經有好久沒聽人叫他一聲大哥,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起來。
「對,大哥。」
她對人總有防心、滿心算計,可唯獨面對他時,可以放心做自己,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害她。瞧,他多貼心,寧願自己淋濕肩膀,也不讓她被雨淋到,又對她設計的寒槍夜宵如此讚不絕口。
如此她也絕對會以誠相待,絕不負他。
「子凡……」他啞聲喃著。
要是哪天她願意讓他喊一聲妹子,不知道該有多好。
翌日,雨停了,東方傾城搭著唐家馬車回到舒府,開始了一整天的忙碌行程。
然而他只要一得閒,便立即趕到唐家織造廠盯進度。
久而久之便有不少人知道,若想找東方傾城,到唐家織造廠一趟就對了。
「傾城,這是店裡的招牌粉糕,還有試做的梅花烙餅,你嘗嘗。」
糕餅店的羅老闆三天兩頭便送來新試做的烙餅。
「好好好。」東方傾城笑嘻嘻地收下.
「傾城,你上次說的絲帶到底做好了沒?.」蘇爺更是每天到唐家織造廠走動,將銀兩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推.
「蘇爺,工匠還沒把欄杆機做好,要怎麼織?倒不如先瞧瞧這款對鳳絞錦,這陰陽浮現漂亮吧。」東方傾城直接將他拉進了織造間裡。
「哇,這圖肯定是你畫的。」繽紛的色彩教蘇爺讚歎不已。
「錯了,這是子凡畫的。」
「真的假的?」
「當然,她聰明又手巧呢,我看不出幾日,我就沒有東西可以教她了。」
坐在不遠處在畫著花機圖的唐子凡臉頰微微發熱。
這人真是睜眼說瞎話。那圖雖然是她畫的,但是原本並不完美,還是他親手修改後,才有辦法排上絲線,織成絞錦。
不過,瞧他說得那麼開心,她也就讓著他下。
自從兩人開始合作後,白天,她幾乎都待在織造廠裡,而他到這裡走動的頻率也相當高。到了晚上,偶爾他會到家裡陪她吃夜宵,喝點小酒,要是待得晚了,會索性在她家留宿。
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感覺身邊多了個值得信任的人,心裡踏實許多。
但近來似乎有點不同了。
「今天去不去?」
這大嗓門一出,不管唐子凡在織造廠裡的哪個角落都能聽到,而說話的正是經營酒樓的郭老闆。
每回瞧見他,她就很難有好臉色。
因為就是他,才讓東方傾城晚上不再到她家中陪她。
「這個……」
「花絳樓的小桃花想死你了。」郭老闆朝他擠眉弄眼。
小桃花?唐子凡不快地擰起眉。
多俗艷的名字,肯定是個花枝招展的花娘。
「可是……」他有些為難。
唐子凡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是視線太過強烈還是怎的,東方傾城忽然就對上她的眼,趕忙喊著,「子凡!」她只得裝沒事的走上前。
「唐爺。」郭老闆回過身,朝她笑瞇瞇的打招呼。「傾城,要不我們找唐爺一道去吧?你總說唐爺忙才不找他,不過我瞧他今兒個肯定有空。」
東方傾城這一刻超想封住郭老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大嘴巴。
她一個姑娘家怎麼上花樓?更糟的是,還被她發現他上花樓的事……雖說男人上花樓沒什麼大不了,可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唐子凡瞪了他一眼。聽起來他常到花樓捧場了,還說當!她是拜把兄弟,那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去那種地方?
「傾城,你算什麼兄弟?」她不悅地罵著。
原來近來沒空陪她,是去尋歡作樂。
她就在奇怪,他和郭老闆哪那麼多話聊,天天廝混在一起。
「唐爺你別惱,傾城八成是怕唐爺去了會搶走他的風采。』郭老闆聽出唐子凡的不滿,猜測東方傾城是替他找了借口推辭卻沒告知,於是想當和事佬打圓場。
東方傾城聞言,睨了郭老闆一眼,有胎衝動想要掐住他的脖子,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長得這麼好看,又有誰搶得了他的風采?」
那如冷珠的話語,教東方傾城覺得一陣惡寒爬上背脊,直凍進骨子裡,比主子威脅他的恐懼還要加深幾倍。
「唐爺說的對,確實少有男人搶得了傾城的風采。」外頭另一個大嗓門走了進來。
唐子凡回頭看去。「晉爺。」
托東方傾城的福,她的織造廠一天到晚都有人走動,儼然成了一個小型商捨,這使她也認識了許多商場大老。
「傾城,你今晚有沒有空?」晉爺朝唐子幾點點頭後,還自走向他。
「我今晚和子凡有約了。」他趕緊端出她當擋箭牌。
她冷睨著他,正打算戳破他的謊言時,卻聽晉爺道:「你們老和在一塊,早晚會傳出些不好的流言,還是到我府裡,我一票新進的美餐任你挑選,要是有喜歡的,你儘管帶回家。」
唐子凡楞住了,才知道原來這人要以此收買東方傾城,意會之餘,感覺肩頭被人一摟,她渾身一僵起來。
「我和子凡是好兄弟,能有什麼風言風語?」他搖著她的肩頭。「對吧?」
想了下,她輕輕點了下頭。;蔭兩位爺兒多海涵,畢竟絲造局準備就緒,咱介胚有很多細節要談。」
她突然瞭解到,東方傾城實在搶手到每個人都想拉攏,不僅糕餅店的羅老闆送上糕餅示好,蘇爺也送錢行賄,郭老闆更是老找他上花樓討他歡心,而晉爺連府內的丫餐都能送·…
再這樣下去不行,她非得想個法子拉攏他才行。
並未察覺她的心思,東方傾城只慶幸今晚他終於不用再應酬。
入夜,兩人回到唐府,可氣氛卻有些僵冷。
不管東方傾城怎麼逗她,她始終冷著一張臉,教他惶恐極了。
「我說子凡,你這是怎麼了?」
在伏苓領著下人擺上所有菜餚,唐子凡低聲向伏苓吩咐幾句之後,她臉上的冷度更是暴增好幾倍,害他坐立難安。
是因為他瞞著她上花樓嗎?她會覺得他跟其他男人一樣性喜漁色嗎?
但他是身不由己啊,畢竟該應酬的還是得應酬,而他身為舒家總帳房,所有交易幾乎都是由他裁決,所以上酒樓或花樓是不可避免的。
「我?」唐子凡抬眼,笑得極淡。「沒事,喝酒。」
她拿起酒杯,敬了他之後隨即一飲而盡,豪邁得就像個男子漢。
東方傾城傻住了。「你…」
這幾次到唐府,幾乎是以茶代酒的,怎麼今晚她卻喝起酒了……尤其她好歹是個姑娘家,這種喝法,不妥吧,她就不怕露餡嗎?
「我是為了彌補你沒去花樓、沒喝到的花酒。」她笑著,唇勾著一抹譏諷。
「抱歉,這裡沒有花娘,只能小弟敬你,陪你不醉不歸。」
說著,她隨即又倒了一杯,爽快地一飲而盡,然而怎麼也澆不熄心頭莫名的浮躁和不快。
「子凡,你別喝了,我又不是喜歡喝酒才上花樓的。」他阻攔她還想要倒酒的手。看來,他果然不該讓子凡知道他這幾晚都去了花樓…身為大哥的他,怎能讓妹子知道他去了那種地方,說不準她心裡是唾棄他、厭惡他的。
才剛不安的想著她會厭惡自己,她便用力一把甩開他的手,這讓他心慌極了。
「那可真是遺憾,你不喜歡,我可是很喜歡呢。」她作勢要倒酒。「以往和孟爺上花樓時,我都是最後才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