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尚軒搖搖頭,示意左赤替他拿下氧氣罩,「是你救了我?」
左赤淡淡一笑置之。「這裡是我住的地方,你可以多休息幾天。」或許更私心一點,他希望他留下。
「我昏迷了多久了?」聽他的口氣,南宮尚軒懷疑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三天!」
南宮尚軒倏地坐直了身體,不顧手腕上因針頭移位而牽動的刺痛。天哪!他居然昏了三天!糟了!爺爺和爸媽還在等他回去,他還要送白兔給紫心……
「怎麼了?」似乎有著很令他牽掛的事哩!他要離開了嗎?
「我得回去了,家人還在等我……」南宮尚軒說著,快速地拔掉手腕上的針頭。
待他衝動地站上地面,腦中立刻一片暈眩,沉重的雙肩將他往下壓……
左赤手快地及時撐住南宮尚軒的身體,然後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回床上。「你太過分了!我費了多少力才將你救回來,你卻那麼不愛惜自己。」他大吼著,「你聽著,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它已經不屬於你的了,所以,我命令你好好對待自己。」
他果然是急著離開。家人!家人有什麼好!全是一群想對自己不仁不義的冷血動物。他不會讓他離開的!
「等等……你憑什麼身份命令我?」他說話的方式,像是個慣於施號命令的領導者。
「反國組織最高首領——左赤。」
猶如一擊晴天霹靂,打中了南宮尚軒,頓時思緒一片混濁……
左赤!……這個令國家科技研究院既忌諱又害怕的名字。「這是什麼地方?」
「反國組織的總基地。」左赤冷冷地回答南宮尚軒。
左赤確定自己看見了他眼中一閃即縱的慌亂。他知道反國組織!他是什麼身份?通常與國家情報組有關的消息,只有國防部最高總署的成員才有可能知道;而他,在聽見「反國組織」的名稱之後,那不生疏的態度……表明了他並非平凡之輩。
這大約十七、八歲年齡的男孩,能是什麼身份呢?左赤半瞇著眼,睿智犀銳的神態充斥在其間。
天哪!他怎麼會踏進反國組織的領域了?腦中的混沌,再度將南宮尚軒誘進無垠的黑潮裡。
「好好休息吧!」左赤為他套上氧氣罩,靜靜地審視著南宮尚軒的臉龐。這張無一絲邪氣的臉孔,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所造就的呢?
自己從小就置身於是非之地,「邪氣」兩個字,在他身上簡直像是集天惡之所成,任何人都認為他左赤本就該是如此。沒問題!他一定會遵循眾人所望,把它發揮得淋漓盡致。
無所謂!反正……他是左赤。
「你憑什麼囚禁我?」南宮尚軒用審問的口吻問。
左赤眉宇間的柔和,並沒有因他的態度而改變;反而慶幸他已有精神可與自己怒言相向。
「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不是囚禁。」左赤依然將眼睛的焦點集中在手中的雜誌上。
「你到底什麼時候要放我走?我趕著回去見我的家人。」南宮尚軒咆哮著。從他昏迷了三天之後醒來,已經過了四天了;左赤對整座基地的人下令,禁止他逾越房子之外的每一寸土地,禁止他使用電腦,禁止他使用紙筆和電話……
「你沒有家人。」左赤別具深意地給了南宮尚軒一眼「你別騙了!」的神色。「你是留美的華僑,專攻國防機密,志願是當個國家情報員;沒有中文名字,英文名字叫Andy。生於西元一九七四年,一九八四年因成績優異而被發掘成為高智商兒童的代表,以第一位的資格被送出國深造,一九九一年被喻為奇跡青年而取得博士學位……」
「夠了。」南宮尚軒出聲制止。「你調查我!」
雖然左赤得到的資料是國家替他捏造的假身份,但是,不也證明了左赤正在過濾他是否能留在他的身邊。
「以你的智商程度,應該知道我這麼做的原因。我絕不容許對我具有威脅性的人留在身邊。」左赤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而你,合格了。」
聽著左赤猶如宣佈聖恩一般的口吻,南宮尚軒冷汗涔涔。
這下可糟了!傳言,反國組織的首領——左赤——說過的話就如同潑出去收不回來的水一樣;如今左赤既說他合格了,是否就代表了他再也別想離開這裡?
「我並沒有報名參加考試。」從頭到尾,他都沒說過要留在這個極先進科技的地方,而左赤卻狂妄自負地為他做了所有的決定。
左赤放下雜誌,笑臉盈盈地道:「世界上有一個名詞叫『強迫中獎』,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沒有權利控制我。」
「NO!」左赤用手指搖了搖,否決了南宮尚軒的說法。「我說過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所以我有權主宰你的生與死,當然,也包括你的命運。」
他不想這麼無情的對他的朋友;但是,為了把唯一是朋友的他留下,他只有用「左赤式」霸道的方法。「從今以後,你的名字是『銀奴』。」
「你無法知道我何時會自殺。」左赤為什麼那麼希望他留下來?
南宮尚軒的一句話,教左赤大變了臉色。「不——不,別這麼做!」
南宮尚軒發現,左赤似乎很怕他離開。「那就讓我走。」
「不——」左赤起身走近南宮尚軒,神情驚恐地說:「求你,別說要走的話。」
此刻的左赤,與方纔的心高氣傲截然不同;那低首下求,唯唯諾諾的舉止……
「你到底想怎樣?」
「我希望我的身邊能有一個能信任的人,他們……不能相信……」所有的人都想陷害他,爸爸、叔叔、阿姨……
「他們?」
「我以為最親的人。」是的,只有他以為,而他們……卻不是這麼認為。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南宮尚軒的心,似乎開始動搖了。不!別擺那種黯然憂鬱的表情讓他看,叫左赤的人,應該是一隻不可一世、令人切齒的惡魔,是個該讓人痛宰千刀的撒旦,不值得他同情。
「不,你說我們是朋友。」左赤皺眉反駁。
「不過,你給我的感覺卻是叫我留下來當你的奴隸。」「銀奴」是個相當詭譎神秘的名字,但是,它的確像是一個奴隸的名字。
「如果你肯留下,我可以以『我』與你做朋友。」而不是「左赤」。
南宮尚軒終於明白了。起初左赤以為他一定不肯留下,所以,以「左赤」的身份和做法,拿救命為借口,強迫他不淮離開;而現在,左赤是以「自己」的身份和做法,完全恪敬誠心的挽留他。
「國家並不會因少你一個人就無法生存。」左赤繼續沈聲央求著。「你沒有令你掛心的家人,但是,我需要你……只有你能讓我信任……」
南宮尚軒的心完全脫離了軌道。左赤現在完全認定了他沒有親人。也就是說,假如他答應留下,取得左赤的信任之後,他也只能短時間的逗留在台灣,不能長久與親人相處;但是,假如他不答應留下,左赤便會以「左赤」將他鎖囚住,那他就全然不能與親人相見……
左赤是十惡不赦的血魔,他能留下嗎?不過,即使左赤再怎麼壞,也一定有善良的一面,而他有辦法藉機改變左赤嗎?
他不必擔心期間會暴露了他真正的身份,但,倘若有一天,他必須非得離開,左赤會肯放他走嗎?
一連串的掙扎,讓南宮尚軒的眉頭愈揪愈緊。
他要留下嗎?左赤只是想要一個能信任的人……
「你讓我考慮一下。」
幾日的相處下來,南宮尚軒發現,其實左赤並沒有傳言般的殘暴凶狠,除了喜歡覬覦別人所發明的科技知識,並將它奪取偷竊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左赤不愛說話,不擅於表露自己的心思,或者說,左赤時時刻刻都提著高度的警覺心;他以平常心對待週遭的下屬、僕人、與園丁,偶爾會細心地體恤關心他們,但他所表現出來的,總是小到讓人不易察覺。
左赤還有個習慣,每當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凝望著遠處時,他總會點一根煙,任雲霧包圍瀰漫他的四周。
他曾想,在人前的左赤,高傲不群,狂妄自負,但當左赤只是一個人時,卻總看他靜靜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睜著一雙碧眸,若有所思的不知把焦點放在什麼的地方;這是否代表,左赤外剛內柔的性格?
左赤給他的感覺,就如同左赤自己說的一樣,只是需要有一個能信任的人而已。左赤僅不過二十一歲,普通人在這個年紀,不過還是一個初踏世事的生澀毛頭小子,但在左赤身上,他卻找不到這幾個粗俗幼稚的字眼;相反的,從左赤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是成熟,穩重,與內斂自持。更敏感一點的說法是,他居然在左赤身上發現兩種不同的感覺……
左赤曾說:「我可以是左赤,也可以只是我。」
誠如左赤所說,當左赤是左赤時,他看見了左赤眼中的心機與詭詐,甚至邪惡……,而當左赤只是自己時,他看見了左赤臉上的無奈,憂愁與孤獨……
他還不是很瞭解左赤。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左赤為了將他留下而使的伎倆?但他發現,他已經開始想留下來了,為了左赤的自己——
撲鼻的花香驀然飄進南宮尚軒的嗅覺裡。他走向窗口向外看,隨即被一片紫羅蘭花海迷住了視線。
對了,還有一點,左赤曾說過最愛藍色紫羅蘭,因為它是忠誠的化身;但是,房間裡卻插滿了紫色曼陀羅。
眼光轉到一個在花海裡的身影——左赤。
南宮尚軒仔細地看著左赤。那表情,彷彿迷戀著紫羅蘭的美色,不過他的眼神,卻不似沉溺於其間;微啟的嘴唇,像似正與花朵侃侃而談,遊走的指尖,猶如欣羨著它的一生單純無憂。
此刻的左赤,只是自己的左赤。
「赤。」想喚左赤的衝動,竟然不經自己大腦的考慮。
看見左赤朝他莞爾一笑,他的心底竟泛起一絲觸動,他希望讓左赤完全成為自己,因為,左赤的左赤,並不會對人笑。
決定吧!南宮尚軒。留下來……
同年,一個月後。
「你實在無可救藥!」南宮尚軒憤怒地揪著左赤的衣領。
從右居的「扛把子」——阿肯巴的口中得知,左赤居然逼得南宮夫婦跳海!他非常,非常的火光,也非常,非常的痛心;沒想到,他這麼費盡心思努力的想改變左赤,但左赤卻為了那該死的慾望,使他所有的心血全在頃刻間功虧一簣。
他該殺了左赤為他的父母報仇嗎?
左赤將臉偏向一邊,「不是我的錯。」
「你敢說這不是你的錯!」他是多麼的不想聽左赤的辯解或抵賴,想洩憤地用左赤給他的手槍賞左赤一顆子彈,但是左赤的表情,彷彿在告訴他:我也不想這樣。
「如果他們肯交出檔案資料,我絕不會為難他們。」左赤知道Andy不希望他殺人。這回,他真的沒有動手!假如南宮睿和康靜肯把文件交出來,他便會放他們走;可他萬萬想不到,他們居然倔強地寧願傷害自己。
「你……」他竟然還有話狡辯!南宮尚軒重重地揮了一拳在左赤那張漂亮的臉蛋上。
他想做的,並不只有這樣,他想殺了左赤……殺了左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