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冥玉眸中邪氣大熾,臉上現出輕狂之色,「你的感覺倒是靈敏,知道我看你不怎麼順眼。」既然黑竫已直接說破,他索性大方承認。
黑竫眉梢一揚,沉聲道:「黑竫很確定自己與段爺不曾見過面,也自認今天並無失禮之處,不知段爺因何對黑竫感到不滿?」
「原因?」段冥玉帶著邪氣的眼眸亮如明星,「還不就是看你那張臉不順眼囉!」既然對方都直接問出口了,他也就不客氣地應聲。
一絲惱怒倏地閃過黑竫迷人的鳳眼,她用力抿了抿唇,「容貌乃由雙親所賜,非自己所能控制,段爺因為這種理由遷怒,黑竫無法服氣!」
「你不服氣也沒用!」段冥玉聳聳肩,輕狂笑容中含著一絲挑釁,彷彿想更進一步撩起黑竫的怒火,「誰教你的長相雌雄莫辨,讓我不知該叫你『黑護衛』,抑或改稱你為『黑姑娘』,想想還真是為難哩!」
黑竫的臉龐瞬間被寒冰籠罩,眸底倏揚的怒焰幾經翻騰才稍稍平息,她冷著聲音開口,「如果段爺無意給予烜日堡航權,可以明言,黑竫會立刻告辭,回去向堡主稟明段爺的決定。」
倘若段冥玉不是冷蔚雲的好友,她絕對會因為這番蓄意侮辱向他下戰帖,以維護烜日堡的聲譽及她的自尊!
「誰說我無意給予烜日堡航權的?!光是憑蔚雲和烜日堡的關係,我就無法不給!」
聞言,黑竫微微一怔,實在被段冥玉的反覆無常給弄糊塗了。
看到黑竫啞口無言的模樣,段冥玉眼中透出得意之色。在徹底惹出黑竫心中的怒氣後,他忽然發現那張不男不女的臉龐愈看愈順眼了。
說真的,若不是黑竫的舉手投足充滿男子氣概,沒有半點造作,他還真覺得黑竫其實是個……女人!
不過,四色修羅在商場及江湖中威名赫赫,倘若黑修羅是個女人,為何從沒有相關的訊息傳出?畢竟,四色修羅中的藍修羅就是個女人呀!
黑竫畢竟在商場上經歷過大風大浪,一時怔忡後很快就回神,「段爺,你對黑竫的容貌看不順眼,表明了無意談正事在先,現在又說無法不給予烜日堡航權,著實令黑竫感到迷惑不解,到底段爺對於開放航權一事的決定為何,可否請段爺明示?」
段冥玉的嘴角慢慢勾起,神情轉為玩世不恭,慵懶地睇著黑竫。
「衝著蔚雲和我的深厚情誼,我可以答應將航權開放給烜日堡,只要黑護衛能做到我提出來的條件,我保證一定會坐下來和你好好敲定相關細節!這樣,黑護衛意下如何?」
黑竫垂下胖子,狀似思考,眼中卻漾著一絲瞭然。她就知道段冥玉不會那麼簡單放過刁難她的機會!
「可否請段爺說明想要黑竫做的事?」
「很簡單。」段冥玉睇著黑竫,臉上的笑容越發神秘,「你跟在我身邊一個月,我做什麼,你就跟著做什麼。只要你能辦到,一個月後,航運權的契約書自然交到你手上。」
「段爺做什麼,黑竫就跟著做什麼……」重複著段冥玉的話,黑竫想了下又道:「段爺,黑竫的忠心屬於烜日堡,若段爺要黑竫做的是──」
「當然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段冥玉迅速的插話,「我也不會將你當作僕役使喚,妳是我的客人。」
黑竫與他對視須臾,終於點頭,「好,我答應段爺的條件,不過……可否請段爺告訴黑竫,為何提出如此奇特的條件?」
段冥玉笑得一臉無賴,「當然是因為好玩囉,另外……」他眼中閃過詭譎之色,「我還想看看,當黑護衛臉上表情不再冷淡時的模樣!」
沒錯,他就是看黑竫不順眼,就是想看看有什麼事能讓這小子臉上冷冷淡淡的表情改變!
黑竫當場怔住,感覺自己被他的理由徹底打敗了!
日來逛大街,夜來花街柳巷飲酒作樂,興起時拎著酒壺登高賞月……這就是段冥玉要她做的事?
跟在段冥玉身邊數天,黑竫越發覺得這個人很難懂,他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麼輕狂懶散,反倒是非常的深沉複雜──這些,是她仔細觀察後的結論。
這晚,段冥玉應蘇州知府李中之邀,帶著黑竫一同出席在李中府邸內舉辦的夜宴。
燈火通明的宴會廳裡人聲鼎沸,鶯聲燕語不絕於耳,端的熱鬧無比。
今晚出席的賓客包括蘇州城內多位富商,除了李中的兩個兒子都到場招呼外,還重金請來百花樓的花魁秦蘭及一干花娘入府伺候。
甫上任不久的李中並不清楚黑竫的真正身份,他只看了一眼,就先入為主地認定黑竫不過是個與段冥玉氣味相投的富家子弟,壓根沒把注意力放在這名「少年」身上。
但是對於他心目中的貴客段冥玉,李中的態度可就大大的不同了。他早已得知段冥玉的背景,所以才千方百計邀請他前來赴宴,希望能藉機與各界關係良好的段冥玉建立交情,以利日後的「錢」途。
段冥玉是貴族之後,祖父曾為朝中重臣,當初辭官回鄉時,天子有感於他對朝廷貢獻良多,賞賜大片良田沃土及金銀財帛,使得段家躍升南方富豪之列,並轉而從商。在經過兩代的經營後,現在的段家不僅有權,還極為富裕……
這些,黑竫也知道了。當她得知握有水權的人是段冥玉時,就己聯絡烜日堡旗下密探查出段冥玉的背景。
不過,關於段冥玉為何握有水權的原因就查不出來了。就算是貴冑之後,也不可能輕易掌控一地的水權!段冥玉究竟是從何得來這種權力,實在令人費解……
「黑公子一直沒有動著,莫非是敝府準備的菜色不合口味?」
突然傳入耳中的聲音,讓陷入沉思的黑竫回過神來,她偏頭朝聲音來源望去,原來是坐在她左側、知府大人的二公子李則昌。
「二少爺客氣了,桌上皆是佳餚美食,令人垂涎,方才黑竫有些閃神,並非嫌棄菜色,請二少爺別見怪。」黑竫語調有禮,神情淡然。
「在如此熱鬧的氣氛下閃神?」長相陰柔的李則昌微笑調侃,「黑公子是不是該為這一點而自罰三杯呢?」
黑竫眸光一閃,「二少爺是想有人陪著喝酒,或是想看人醉酒,才會故意這麼說吧?」
「黑公子以為呢?」李則昌再次微笑,眸中閃動異光,「不然就由則昌敬黑公子一杯,這樣總行了吧!」說完,他索性拿起桌上的酒杯,不讓黑竫有拒絕的機會。
黑竫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耐之色。
多年來在外談生意時,總免不了會有這種逼酒的場面,她遇過很多次,不是無法應付,只是真的很討厭這種行為。
談生意就談生意,為什麼一定得選在花街柳巷,邊談邊狂飲黃湯、狎妓調笑呢?!今晚這場由蘇州知府舉行的夜宴,名為聯絡情誼,實際上也是不脫相同模式,令人生厭!
種種想法在黑竫腦中一閃而過,她伸出手,正想順應李則昌的邀請舉杯時,坐在她斜對角,原本與花魁秦蘭打得火熱的段冥玉突然轉過頭來,閃著邪氣的眸子直勾勾地鎖住她的視線,唇邊勾起一抹輕佻的笑容。
「則昌少爺的敬酒,可不是什麼人都喝得到,黑竫,你千萬別拒絕了。」他的語氣隱含玄機。
早已聽聞李二公子生性淫亂、男女通吃,是個十足的壞胚子,他對黑竫如此慇勤,恐怕是看上了那張足以媲美女人的美麗臉蛋吧!
呵呵!真是瞎了眼挑上煞星,這個李則昌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一旦惹火了黑修羅,可是會小命不保!
「段爺誤會了,黑竫沒打算拒絕二少爺的好意。」投去奇怪的一眼,黑竫拿起酒杯,「還是由我敬二少爺一杯吧!」不過是喝杯酒罷了,這種小事不值得費神拒絕或爭論。
「好,黑公子夠爽快,則昌領受了。」李則昌笑得恣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段冥玉眸底一闇,露出慵懶的笑容,「看來是我多事了,兩位繼續吧!」丟下話,他將目光轉回自己懷裡的女人。
看見那帶點懶散的笑容,黑竫心頭猛然震了下,一時竟有些怔忡……腦中方想探究為何自己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左側的李則昌再一次出聲,硬是打斷了她的思緒。
黑竫暗暗歎息,抬眼回視笑容不變的李則昌,已準備好使出全部的耐心來應付他。可惡,若不是答應了段冥玉的條件,她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參加這種毫無目的、只有飲酒作樂的夜宴!
一個時辰過後──
隨著夜色愈深,夜宴的氣氛也變得越發縱情恣意。
黑竫如坐針氈,恨不得宴會快些結束,可是她很快便失望了。
看著段冥玉在眾人慫恿下瀟灑地站起身,攬著一整個晚上彷彿沒長骨頭般黏在他胸前的秦蘭離開宴會廳,朝早已安排好的貴客廂房而去,臨出廳前,還若有意似無意地瞟了她一眼。
黑竫立刻明白,段冥玉的意思,是要她也跟著在此地住上一宿。
她惱怒地垂下眼。什麼當她是客人?才怪!段冥玉根本就是把她當成下人來使喚好不好!若不是,怎會如此任意擺佈她的行動自由?!
偏偏她氣歸氣,卻無法任性地拒絕,只因事關重大,她不想讓段冥玉逮到理由反悔,畢竟航權契約仍掌握在他手上,而她也答應了他所提出的條件……
「段爺已經前往客房休息,看黑公子的模樣似乎也累了,不如就在寒舍委屈一宿,待明日再離開,好嗎?」
溫文有禮的聲音再次由左側傳來,黑竫轉過頭,瞟向煩了她一整個晚上的李則昌,真不明白他怎麼可以整晚面對她的冷面冷眼仍如此熱忱?
算了,就當作是住客棧吧!黑竫眼中透出一絲無奈,點點頭道:「有勞二少爺了。」
得到黑竫的同意,李則昌眼底光芒猛地熾亮,漾開大大的笑容,「太好了,我馬上找人帶黑公子到客房去。」
黑竫微覺奇怪地看了李則昌興奮的表情一眼,他很快的召來一名長相頗為秀美的婢女交代著。
「小翠,帶黑公子到柳園的客房歇息,小心伺候著。」
「是,二少爺。」小翠應聲,轉向黑竫躬身道:「黑公子,請隨小翠來。」
黑竫點點頭,朝李則昌拱了拱手,「二少爺,那黑竫就失陪了。」話落她站起身,隨著小翠走出宴會廳。
柳園的廂房意外地寬敞,擺設十分華麗,除了桌椅、雕花大床外,窗前茶几上所放置的熏香爐還透出裊裊輕煙,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黑竫才在圓桌旁坐下,小翠已趨前倒了一杯茶奉上。
「黑公子,這是特製的醒酒茶,可以解酒及幫助入眠。」
「謝謝。」黑竫接過茶杯啜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段爺也是住在柳園的客房嗎?」
眸光微動,小翠搖搖頭,「段爺住在柳圍左側的榕園裡,柳園是二少爺用來招待朋友暫住的客房。」
小翠的解釋讓黑竫感覺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她緩緩啜著茶,邊思索邊吩咐道:「夜已經深了,妳下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