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味道,他的懷抱,他的溫柔,曾是讓她多麼貪戀的地方,今天她才明了,她怎麼頂得上江山如畫!
捂著胸口,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得雪衣一片刺眼的紅。
她以為她會暈過去,可惜沒有,她不僅沒暈過去,反而腦子清醒的很。
清醒得讓她都恨自己!
程安然癡癡地看著那一抹白消失在雨幕中,頹然地垂著手,緩緩地伸到半空,卻虛無地抓不到一絲氣息。
“撤兵!”東方辰大手一揮,二十萬鐵騎轟然調頭。
劉老娘和劉傾武被東方辰命人送回了秦國,而無雙自從淋過雨後便一直沉默不語,再加上行動不便,整個人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像,周身散著著生人勿近的濃重寒氣。
東方辰命人做了一頂軟轎,由八個黑甲軍交替抬行,向紫竹林行去。
越往南走,雨越密集,二十萬鐵騎已經回秦,只有三千鐵甲軍跟著自己。
一個隨從低聲道:“皇上,楚國太後……”
東方辰淡淡地說:“先押她回秦國,如果她再不識相,哼!”
他只是輕哼了一聲,但眼中的殺機卻如刀鋒一般冷寂,屬下忙走了下去。
眾人來到紫竹林時,放下了軟轎。
無雙的眼珠轉了一下,緩緩地掀開轎簾。
上次來到的時候,卻是和東方辰是生死仇敵,程安然帶了她來尋慕容雪,而這次來,卻換成了東方辰帶她來,物是人非,竹林依舊,真不是知譏諷這世事的變遷還是人心的難測。
然而等眾人走進竹林時卻發現,那竹屋已經空無一人。
竹屋收拾得整潔淡雅,紫色的小花依舊開在竹林裡,不時有鷗鳥展翅盤旋在上空,卻不見了慕容雪的蹤影。
“你們是誰,竟敢擅闖紫竹林?”一聲嬌吒聲響起,一個身穿粉衣的女子閃身出來,但當她看到身披黑甲,布陣森嚴的黑甲軍時,聲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再轉眸對上無雙那雙冷若冰霜的黑眸,想起上次的事情,喉嚨不禁一緊,臉上的表情僵了起來。
“慕容公子為何不見?”東方辰淡淡地問道。
粉衣女子瞧他氣度不凡,早軟了下去,訥訥地說:“表哥已經走了一年多了,許是回東海蓬萊仙山了!”
“蓬萊仙山在哪裡?”東方辰皺眉問道。
粉衣女子怯怯地搖搖頭:“那裡是東海白衣人的故裡,十分隱蔽,從不帶外人進入,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只知道向東走,翻過一片沙漠和雪山就到了東海。”
東方辰垂下眼斂:“調頭,向東去。”
無雙抬眼,東方辰早已經騎馬走到了前面,心中一動,靜靜地放下簾子,不置一詞。
粉衣女子見他們走遠了,這才舒了口氣,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片刻之後,她拿起筆匆匆寫了一個字條,縛歐鳥的腳上,輕聲道:“鳥兒啊鳥兒,你快去告訴表哥,有人找麻煩去了,讓他小心一點。”
歐鳥鳴叫了兩聲,振翅飛向茫茫的天空,向東飛去。
就在這一行人出發尋找東海白衣人的時候,暮姑娘已經回到南唐,將程安然的一舉一動報告給唐少淵。
唐少淵默默地對著燈燭沉思了許久,方緩緩地道:“下去吧。”
“皇上,這是個好機會——”
“下去!”
“是!”
暮姑娘下去後,一室沉寂如水。
淡淡的沉水香混著百花精油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唐少淵翻著那本《國策謀》,有輕愁如流雲一般漫卷上來。
曾記得兩人一起抗後漢士兵,一起看花燈,看盅會,一起打天下。
直到他登上帝位,她卻悄然而去。
原以來是一場繁華謝後的溫暖同行,卻不知,只是一段徒增離愁相思的短暫相隨。
紅燭靜靜地燃著,突然一只飛蛾朝著溫暖的燭光撲了上去。
哧,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那飛蛾已經被燒焦了。
唐少淵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不是像這只飛蛾,明知道她是自己無法得到的,偏偏為了那一絲不可預知的溫暖而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將手指輕輕地放在燭火上,手指很快灼痛起來,痛楚的感覺讓唐少淵皺起了飛起的俊眉。
果然,這樣不怕死的結果是自己疼痛罷了。
但是一想到她會和程安然在一起,那股抑止不住的怒意和妒意便如火一般燒得他不能冷靜下來。
心裡撕裂那個地方又在隱隱作痛,他逼著自己不要去想她,他要的,只是自己該有的安逸人生,可是她突然出現,硬生生攪亂了他生命中的一切。
“我要怎麼辦?”唐少淵低語,象是自憐,又像是怨艾。
窗外有輕微的風聲,零星的雨絲打在窗格,瞬間溶成小小的水珠,大片的落葉從樹上飄落,亂紅如雨,紛紛揚揚,象是無數絞碎的綾羅。
“皇上,夜深了,臣妾熬了參湯過來給您補補身體。”細碎的腳步聲伴著清柔的女聲傳來,讓唐少淵將手指縮了回去。
女子一身素淨雪衣,烏發如雲,垂在腰際,觀其眉眼,竟與無雙有七分相似。
她是淮州一個名妓,唐少淵偶然發現她長的與無雙神似,找到一個專門易容的江湖人,易成她的模樣……雖然她沒有她美,也沒有她那樣的氣質,但是也能聊以自、慰。
唐少淵不語,靜靜地看著女子,手指留戀地拂過她的眉眼。
“無雙,今晚留下來吧!”
白衣女子眸光微微波光,接著巧笑嫣然地道:“好,讓奴婢服侍皇上就寢吧。”
蠟燭幽幽熄滅,白衣女子的手緊緊地抓著錦被,強忍住呻吟,承受著俊美帝王的索取。
她知道,他的要就是她清冷的,不理不睬的模樣,討厭她因為歡愉而叫出聲,因為承寵而撒嬌的模樣。
無所謂,只要擺脫賤籍,她白玉蓮甘願做那個女人的影子。
尤其是,能得到這樣俊美的男子的寵愛。
沒過幾日,唐少淵便得到了程安然起兵的消息。
本欲趁火打劫,但細作告訴他隨行的人中並沒有發現程無雙的身影,而紫陵州卻有一個程將軍將匈奴數度擊退。
唐少淵想起無雙喜扮男裝出戰,不禁眉毛一挑,一絲淡淡的喜悅溢上眉梢。
他的眸光如倒映了五彩雲霞的湖水,美得驚心動魄,可惜他卻不自知,正一心一意地要趁這個機會奪回美人。
但當唐少淵帶著大匹人馬來到紫陵州時,唯見一地狼籍,死屍滿地。
他心中一緊,只覺得心跳驟然快了許多,難道她……
不會的,不會的!
唐少淵狹長的鳳眸沒有了平日的風流和輕佻,翻身下馬,在眾多死屍中翻尋著那抹白。
終於,他耐不住性子,隨便抓了一個百姓問有沒有見到一個姓程的將軍。
百姓們對無雙奉若神明,忙告訴他程將軍已經被一個黑袍男子救走了。
唐少淵馬不停蹄地趕到唐都時,才發現又撲了個空,東方辰一行人正好趕往紫竹林。
“皇上,秦王帶著三千鐵甲軍正准備進入沙漠。”唐少淵的侍衛單膝跪地回報道。
唐少淵喃喃自語:“沙漠,那裡可容易出現沙漠蠻子,倒是危險的緊。雲長,你過來!”
那名叫雲長的侍衛從來沒聽過皇上如此親切的稱呼自己,一時間臉騰地紅了,忙湊了過來。
唐少淵低語幾句,雲長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氣息拂面,縱然他是男子,也被唐少淵魅人的氣息引得心旌動搖。
但他素知唐少淵面柔心狠,忙凜了心神,凝神靜聽。
“屬下明白。”
唐少淵修長的手指端起一杯雲山松霧茶,輕抿了一口道:“去吧。”
雲長點點頭,迅速地離開。
唐少淵的臉上浮現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可是先君子,後小人,禮數周到的很。
“皇上,前面就是‘流金’沙漠了!”黑甲軍長李虎皺眉道。
明明是秋天了,這沙漠怎麼還是像火一樣熱,無邊無際的金色沙砂在陽光下如碎金一般耀眼,看上去美麗而壯觀,實際上卻暗藏殺機,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
東方辰望著血紅的落日,臉上拂來沙漠干熱的風,靜靜地說:“翻越這個沙漠,要幾天?”
李虎道:“據有經驗的人說,需要七天左右。”
“准備一下,明天過沙漠。”
“是,皇上。”
無雙拍了拍轎子的邊緣,軟轎被放了下來。
她知道東方辰性子固執和她有得一拼,且他是帝王,高高在上習慣了,他下的命令從無人敢違抗。
她這幾日雖不和他說話,但東方辰也沉得住氣,只命人照顧好她衣食住行,並不和她多言。
仿佛那日馬上的溫柔如夢一般,夢醒後,他還是冷漠的帝王。
但如今看他一意孤行要走沙漠,再怎麼說是為自己醫病,她在沙漠裡呆過,好歹知道一些常識,只得先開口和他說話。
“沙漠日夜溫差極大,且天氣多變,若沒有識途老馬或熟悉這裡的人帶路,走錯了方向,不要說七日,就是七十日也走不出去。”無雙緩緩地說。
東方辰一震,將視線投著她。
夕陽的余輝下,無雙一身白衣,靜靜地坐在輪椅裡,明明是瘦弱的,不能行走的,偏偏美到了極致,令人有種心痛的感覺。
她終於開口了!
東方辰臉上表情不動,道:“依你看要如何?”
“准備好干糧,清水,駱駝,還有熟識此道路的人,馬匹還是讓它們輕裝上陣吧。”無雙望著天空靜靜地說。
東方辰微一示意,立刻有下人照著無雙的說法去做。
一個熟悉沙漠的地帶的粗壯漢子在前面帶路,這一行人跟在後走進了茫茫沙漠。
剛開始時,天氣涼爽,倒不覺得難受。但隨著太陽的漸漸升高,陽光也越來越毒辣。
高溫將人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身上的水分在烈日上慢慢地蒸發著,嘴唇也被沙漠裡的熱風吹得干裂開來,眾人步子漸漸地慢了下來。
無雙坐在轎中,更是密不透風,但她意志堅強,縱然濕流頰背,也不肯多出一聲,不願給人再添麻煩。
驀地,突然覺得轎頂一暗,頓時陰涼了許多。
無雙不由得掀開轎簾,這才發現一個錦緞羅傘正是東方辰所用之物,此刻正罩在自己轎頂,遮住了驕陽。
抬頭看那人坐在馬上,戎裝威武,不苟言笑,連眼角都沒瞟向她,無雙便放下簾子,由著他去。
“姑娘,請喝水!”一個侍衛命拿了水壺恭敬地遞了上來。
無雙輕喝了一口,只覺得甜滋滋的,不由的問道:“這水裡放了什麼?”
侍衛仍然頭也不抬地答道:“皇上怕姑娘喝不慣這裡的水,特命人尋了蜂蜜加進去,可是不合口味。”
無雙搖了搖頭道:“你下去吧。”
一行人行了一天,待日頭漸漸西墜之時,酷熱之氣才漸漸地消散。
眾人尋了一片背風的地方,停下來略做休息。
無雙坐久了,難免腰酸,剛停下轎子,只見轎簾一掀,一雙有力的大手伸來,將她橫空抱起。
東方辰身上帶著驕陽烤過的溫度,溫熱的鼻息撲面而來,不禁讓無雙紅了臉,但那三千鐵甲軍仿佛石人一般寂靜無聲,好歹讓她稍微舒服一點。
“放我下來!”無雙手扣天蠶絲,皺眉道。
東方辰命人鋪了厚厚的軟墊,尋了一個背風的地方,這才將她放下來。
“我來救你,你又何必急著要我的命?”東方辰淡淡地說。
無雙微微頓,抬頭望著天空伸手可掬的清亮星子,慢慢地說:“我原也沒有想要你救。”
東方辰拿出准備的點心,遞給她:“那是我自做多情,你領不領這個情隨你。”
無雙心中悶得難受,食不下咽,輕輕地搖搖了頭。
東方辰微微生氣,將手中的糕點一捏,頓時捏得粉碎。
他沉聲道:“你這樣作踐自己難道他就會再喜歡上你了?”
無雙驀地臉色一沉,冰冷地說:“東方辰,我的事,不用你管。”
“哼,”東方辰輕哼一聲道:“你原來不是對我又打又罵挺狠的嗎,怎麼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了?你這樣忍著倒忍出內傷來,不如發洩出來好得快一點。”
無雙一怔,無聲地苦笑,原來真正愛一個人,痛到極點時,你是不會哭,不會鬧的。
只想一個人靜靜地舔著傷口!
東方辰看她露出酸苦無限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惱怒,憤憤地起身。
剛走出一步,終於硬生生地折過身子,自己重新坐了下來。
“倘若別的女子被人拋棄大抵要尋死覓活,你卻與她們不同,就這一點,我就知道你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東方辰見無雙良久無語,只得無話找話說道。
無雙輕歎,他哪裡知道,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行屍走肉活著又有何用?
“活著,比死難!”無雙淡淡地說。
東方辰若有所思地品著這句話,輕輕地重復著:“是啊,活著是比死難,至少死了,你就不會執著地追求某一種你得不到的東西。”
無雙從沒見他如此感傷過,一時側目望他,這才發現東方辰一向冷漠毫無情緒的眸中竟有著淡淡哀傷,望一眼,竟讓她的心莫名地一動。
她忙轉過頭靠站駱駝閉上眼,也許是太過勞累了,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待第二日駱駝的長嘶聲把她喚醒時,她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身上,披著一件玄黑貂皮的厚厚錦袍,上繪暗紋龍紋,分明是東方辰之物。
又行了半日,忽聽到一陣尖利的口哨聲和馬蹄聲,緊接著滾滾的黃沙迎面撲來,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正如潮水一般向眾人襲來。
東方辰按劍,厲聲著:“上馬,有敵人!”
話音沒落,已經抱起無雙,一腳踩上馬蹬飛身上去。
黑甲軍立刻以東方辰為中心,向黑衣人殺了過去。
“男的一個不留!”隨著一聲令下,包圍他們的黑衣人也一齊沖了上來,一時間馬蹄聲,刀劍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些黑衣人武功也不弱,但顯然不是訓練有素的黑甲軍的對手,片刻之後,便屍橫遍野,血染黃沙。
黑甲軍整齊地刀劍入鞘,守衛著主人的安危。
無雙被抱在他強有力的懷裡,貼著他的肌膚感覺到他的溫度,聽著他的心跳,不由得渾身不自在。
倘若是從前,她必一掌揮了上去,但是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理由冠冕堂皇,她怎麼也揮不下手了。
“好了,沒事了!”東方辰依依不捨地松開無雙,將她放回轎中。
無雙只覺得臉頰火熱,只疑心這沙漠裡的溫度又升高了幾份。
這裡的白天好像來得特別快,不一會兒又是烈日當空了。因為剛才不明的黑衣人來襲,帶路的漢子早騎著駱駝一溜煙地跑了,這下沒人給他們帶路了。
無雙一路上處處留意,瞇眼看了看太陽道:“朝東一直走。”
眾人調轉馬頭,向東行去。在沙漠裡,水就是唯一生存下去的東西,倘若沒有水,就是鐵打的人也只能被烈日曬成木乃伊,永久地封存在沙漠裡了!
所以他們都很少說話,只是盡忠地執行命令,盡量保存體力。
但是從這之後,他們幾乎每走一兩個時辰就會遇襲一次,而且這些黑衣人源源不斷,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黑甲軍縱是驍勇善戰,面對沙漠的高溫和炎熱,以及疲勞戰讓他們戰斗力大大下降,不斷有死傷的人,到了第四日,已經折損了一千多人。
東方辰惱怒異常,但他對沙漠不熟悉,來的敵軍忽焉在中,忽爾在右,神出鬼沒,且能遁於沙中,讓他毫無辦法,又不能放棄原定計劃去追擊敵人,一時間大大受挫。
無雙翻開一個黑衣人的死屍,仔細地摸索著他的全身,驀地,黑衣人的腰間有一處硬物。
無雙伸手,將它摳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令牌,紫檀木鑲框,白玉為底,上面刻著一個火焰的令字。
無雙心中一緊,一時間只覺得心中又苦又澀,又是無奈又是歎息。
東方辰看她有異樣,策馬過來道:“有什麼發現沒有?”
無雙將玉牌藏於手心,搖頭:“還沒有!”
無雙剛抬起頭,忽然看到遠遠的有沙堆快速地向他們移動而來。
日光忽然暗了下去,一股強烈大風吹了起來,遠處的天邊湧起層層黑雲,沙砂在半空中劇烈地旋轉著,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糟了,沙塵暴!”無雙驚叫道。“所有人快點爬下!”
沙塵暴來勢洶洶,轉眼間一堆堆快速移動的沙堆和厚厚的沙牆就撲了過來。
黑甲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風沙中無雙的喊聲他們根本聽不動,一時間無措地看著大自然以凶神惡煞之態向他們壓來。
“別管他們了,快爬下!”東方辰吼了一聲,搶先一步把無雙撲在自己身下。
眼前突然一黑,她已經被東方辰包在了衣服下面。
外面是鋪天蓋地的黃沙,因為東方辰的保護,並沒有砸到她身上半點,只是看他撐得極辛苦,呼吸聲漸漸粗重。
無雙並非鐵石心腸,此刻不禁道:“這沙塵不知道有多厚,還要多久才停下來,你還不爬下。”
東方辰為她不惜違毒誓,浴血戰,此刻聽她這般關心自己,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他在黑暗中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緊緊地擁住無雙,兩人抱在一起躲避這沙塵暴。
由於缺氧,兩人的心跳快如擂鼓,呼吸聲聲可聞,氣息彼此糾纏,氣氛一時間曖昧起來。
東方辰的發絲搭上無雙的脖間,有微微的酥麻,他強健的身體壓迫著自己,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本想動一動離他遠些。不料這一動,竟讓兩人更加緊密的契合。
在這個時候,她竟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還有……
無雙微微一惱,正要開口,驀地唇被他的唇緊緊地封住,這個吻帶著不由分說的霸氣和不再躲閃壓抑的情感,瞬間占領了她的嘴唇和感官。
空間狹小,外面是遮天的狂沙,裡面卻是說不出的春光。
無雙覺得心髒的空氣全部被吸光了,就在她幾乎窒息的時候,東方辰才猛地放開她。
她一怒,尚沒罵出口,東方辰已經豎起了耳朵:“過去了!”
兩人費力地抖落一身黃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時,才發現漫天一片黃沙,與方才的景像大大不同。
而且,黑甲軍竟全部不見了!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馬全部驚跑的,還帶走了他們的干糧和水!
一時間,茫茫無邊的沙漠裡,唯余兩人渺小的身影。
東方辰縱是鐵血男兒,也不禁露出了惶急之色,那三千鐵甲隨他浴血出戰,生死相隨,怎可與一般士兵相同,此刻不見他們相隨在側,心中不禁又急又慮。
“李虎,王容,你都在哪裡?都給朕出來!”
喊聲久久回蕩在沙漠裡,卻無人應聲。
無雙不禁心中酸澀,卻不知如何安慰他。
正在兩人四處尋人之際,只見一處黃沙突然動了起來,照夜獅子抖抖身上的沙,四蹄飛揚,長嘶一聲,站了起來。
東方辰大喜,飛奔過去,摟著馬的脖子喃喃地道:“好馬兒,幸好你還在!”
無雙從沒見他如此柔情,愛惜坐騎堪比愛人,不禁也微微動容。
幸爾照夜獅子身上還有一壺清水和一包點心,否則他們真要餓死在這沙漠中了。
乍然遇到這災難,又失去黑甲軍,一時間,氣氛沉悶起來,東方辰抱著無雙坐在馬上,日夜不停地朝東行去,只怕在沙漠裡越久,越危險。
就在他們快要走出沙漠的時候,一群蒙面黑衣子又截住了去路。
東方辰緊了緊抱著無雙的手,劍眉微皺,斥道:“死心不改!”
無雙想了想,淡淡地說:“我知道你們是誰的人,也知道你們的目的,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若是他敢傷東方辰一根頭發,我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再見他!”
東方辰一愣,隨即怒道:“我堂堂男子漢還需要你為我求情嗎?我不管你們是誰,想送死就過來!”
無雙也不與他爭吵,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些黑衣人。
其中一人領頭的人猶豫了一下,最終調轉馬頭低沉地道:“走!”
一群黑衣人跟著他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方辰臉色陰沉地看著那些黑人,冷哼一聲,催動照夜獅子,如風一般向前馳去。
待兩人行出大漠,忽覺眼前一亮,只見一片綠色的山谷如一道翡翠帶將黃色的沙漠和白色的雪山一分為二。
山谷中溫暖適宜,百花盛開,蝴蝶翩翩而飛,恍如人間天堂,讓人不由得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兩人在此好好梳洗了一番,頓時精神一振。
東方辰運勁在水中震暈了幾條魚,一向冷漠的臉上難得露出少些調皮之意。
“今天吃魚可好?”
無雙一身白衣,淡然如水,靜靜地說:“好!”
然後兩人都沒有動。
東方辰騷頭,做飯這種事不都是女子所做的嗎?
看無雙一臉事不關已的模樣,莫非要他這個帝王親自動手不成?
最後,兩人僵持了片刻,東方辰無奈地撿起魚,笨拙地開膛破肚。
無雙也不禁覺得好笑,她雖是女子,但從來不會下廚房,倒真為難東方辰了。
休息了一天,無雙命東方辰打了幾樣野味,將肉烤了包在包袱中,又將獸皮作成了簡陋的衣服和圍巾,以備爬雪山之用。
無雙鎮定地將自己縫得衣不像衣衫不像衫的東西遞給東方辰,自己也不禁臉紅了一下,那活真是拿不出手。
不料東方辰卻極高興地穿上,並贊很曖和。
無雙遲疑了一下,緩緩地說:“東方辰,你後悔嗎?”
東方辰臉上笑容一凝,這句話,他曾聽她問過,那時候,他的性命系於她手。
東方辰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這個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無雙避開他的視線,輕聲道:“走吧。”
雪,皚皚,奪人眼。狂風四虐。
一個黑點艱難的移動在無邊的白色中,背上還背著一個女子,待走近時,才看到黑衣男子的眉眼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雪霜。
背上的女子纖長的睫毛垂著,安靜的閉著眼,似乎熟睡了一般,男子把所有厚的衣服都包在她身上,自己僅靠內力撐著,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著。
無雙感覺到他已經力脫,睜開眼輕聲道:“東方辰,累嗎?”
東方辰搖頭:“不累。”
“休息一下吧!”
東方辰將她放下,尋了一處背風的地方,想要生火,但是風太大,怎麼也點不著。
無雙靠在雪堆上看著他笨拙的樣子,喘了口氣道:“你先用雪堆成一道雪堤來擋風,然後在雪地上挖一個洞,把濕木頭架在洞上面,就可以點著了。”
東方辰懷疑地試了試,果然點燃了濕柴,訝然道:“你怎麼知道這種方法的?”
無雙苦笑,野外生存訓練讓她學會了如何自保和最快的取得食物,這種事根本就是小兒科,雪洞可以使濕柴底部通風,雪堤不僅可以擋風還可以反射熱量,這樣就以點燃起火了。
“東方辰,有生肉嗎?”無雙問道。
東方辰掏出一塊冷凍成冰塊的野豬肉沾沾自喜地說:“幸虧我早有准備,還有一塊肉,我去煮熟了它。”
無雙搖搖頭,“你把生肉上的冰烤溶,然後埋在雪地裡,過一會兒再取出來。”
東方辰雖然不明白無雙是什麼意思,但仍按她說的去做了。過了一會東方辰扒開雪,赫然發野豬肉上爬著幾條雪蛇,還有肥大的蜈蚣。
無雙道:“捉住它們。”
東方辰運功震暈了雪蛇,無雙讓他用匕首割開蛇的七寸:“雪蛇的血可以抗寒,蛇膽可以明目,服了它就不會被雪灼傷你的眼睛。”
說完自己先喝了幾口蛇血,掏出蛇膽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
東方辰微微色變地看著她,雖然無雙的種種出格舉動他已經見怪不驚,但乍然見她生吃蛇膽,生飲蛇血,怎麼感覺這麼不舒服?
無雙微微一笑,喝蛇血算什麼,在原始森林裡被困了七天七夜的時候,她連生肉都吃!
東方辰也照樣吃了,果然覺得體內有一股曖流緩緩上升,眼前的世界也是鮮明一片,兩人又燒了蛇肉和蜈蚣,總算吃了三天來第一頓‘豐盛’的午餐。
東方辰由於日夜不停的走著,腳下的牛皮靴被雪水浸濕,和腳掌磨擦,生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尖刀上一般。
無雙看他走路變形,不禁皺眉,湊在他耳邊:“東方辰,不要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東方辰瞪了她一眼:“廢話少說!”
“東方辰,你冷嗎?”
無雙脫下包在自己身上的灰鼠披風穿在東方辰身上。
東方辰怒道:“好好的穿著,別浪費時間。”
正准備回頭訓斥她凍著怎麼辦,突然腳下一滑,兩人齊齊地摔倒,向著雪坡地下快速地滾了下去。
正在這時,雪山上突然響起滾滾的悶雷之聲,無雙心中大駭,他們不會這麼倒霉,遇上雪崩了吧?
“東方辰,東方辰,你在哪裡?”無雙一邊擲出天蠶絲,試圖鉤住巖石穩住下滑的勢頭,一邊大聲喊著。
東方辰早已經滾到了別處,也焦灼地喊著:“無雙,無雙……”
但滾滾而來的大雪將兩人瞬間淹沒,在大自然的力量之下,人類顯得多麼微不足道!
幸爾雪崩只是而淹沒兩人便停了下來,否則,兩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東方辰發瘋了一般奮力掙扎著,跳出雪堆,舉目四望,只見天地間一片雪白,哪裡有無雙的影子!
這世上若無程無雙,該怎麼辦?
東方辰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心髒便如重捶擊中一般痛得不可自抑。
他慌張地向無雙所在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用手刨雪,大聲喊著:“無雙,你在哪裡,你給我出來!你不是恨我嗎,你快出來,我等著你來殺我呀!”
無雙聽到東方辰猶如鬼哭一般的厲喝聲,不禁心中一酸,忙抖落身上的積雪,半跪在雪地上,向東方辰望去。
只見那個一向鎮靜的男人,如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著,臉上的表情又悲又痛,讓她的淚水緩緩地流了下來。
是誰,在大難來臨時牽著你的手?
又是誰,捨棄生死不離不棄的陪在你身邊?
什麼才是真正愛,有很多時候我們會被事情的表面迷住了眼睛,分不清事非,也許災難才能檢驗一個人是否是真心,也許時間才能證明誰對誰錯。
當我們過了許久才明白這個道理時才發現,由於我們的固執,錯過了許多東西。
她想出聲喚他,想告訴他自己在這裡,但是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無雙從來沒有想到,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情感,竟然可以如此深沉,深沉到可以壓抑自己的欲/望,只為了不趁人之危;深沉到可以想也不想,就這麼為了自己,踏入火海,跳下深淵,真正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無法想象,若沒有東方辰,自己如今會怎樣。怕是早已葬身沙漠,凍死在雪山,或者更早,怕是在紫陵州便已經失去了性命……
更重要的是,只怕自己,會在一次次的逼迫和傷害中,不再相信人,不再相信人與人之間有平等尊重,不再相信人世間,真有真情實意,真有惜你如命的人。
但是,他卻做到了!
他讓她再一次相信,有個人,愛你如生命,只是,不肯言說!
無雙拂落身上的雪花,輕聲道:“東方辰,我在這裡!”
恍若聞到樂音一般,東方辰身子猛地一震,慢慢回過頭來。這短短的一個回身卻似乎經歷了千萬的漫長,東方辰覺得自己在害怕,怕身後叫自己“東方辰”的人不是剛才瘋狂尋找的那個她,可聲音又是那麼熟悉,令人迫不及待地要捕捉那份清涼和淡漠。
一抬眸的瞬間,那抹熟悉單薄的身影就半跪在那兒,迎著陽光折射出淡淡的光暈,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東方辰卻知道面前的人一定在微笑,流光溢彩的眉目會微微彎起,長長的睫毛或許還在輕輕顫動,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觸摸。
她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那兒,墨色的發在風中翻飛,那清幽淡雅的一抹身影,似凝月魂於一身,又似攝冰魄於眉間,讓人不敢直視。
但那抹身影又是如此單薄無依,若是他不上前擁住她,只怕這北風就會把她瞬間帶走,再也不能相見。
東方辰健步飛奔過去,身上猶帶著雪花的冰冷和刺骨的寒氣,他一把抱住無雙,閉上眼長出一口氣說:“太好了,無雙,你沒死!太好了!”
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真切的呼吸聲,無雙的一顆心不禁放了下來,那種種過往恩怨在生死關頭顯得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如果世界只剩了無邊的洪荒和天地間這一男一女,那麼還有什麼恩怨是解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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