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怕事情敗露,皺眉厲聲道:「我不跟你走,自然有我的原因。唐少淵,難道你忘了你的責任,你的國仇家恨了嗎?回到南疆,整飭軍隊,奪回屬於自己的江山。我們有緣,自然會再見!」
無雙說完,折身向營中走去:「這位大哥,是我睡不著覺,四處轉轉,沒事。」
唐少淵的手空虛地伸著,想要抓住什麼。
他默默地握拳,暗道,程璇,總有一日,我一定會把你接回來的!
轉身,毅然地離去,年輕的太子眼中滿是不甘和憤怒。
復回秦國,已不是當日狼狽逃離的情景,而是與帝王並轡而行。
百官齊賀,萬民叩首,她竟有機會與他一起受這大禮!
上一次她非要離開,這一次,卻是甘願入宮,只為那人深情寂寥的目光。
東方辰出征回來,居然帶回了廢後,後宮一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宮妃們終於忍不住,向太后哭訴。
而朝臣們,自然也是一力反對。
無雙含笑寧靜不語,入住東宮,視這些波瀾如無物,她相信,以東方辰的能力,絕對可以辦好這件事。
小憐再次見到她,喜極欲泣,將她離去後的事一一道來。
聽到東方辰為她奮不顧身進入起火的東宮,無雙的笑意凝在唇邊。
心中,莫名地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他,真的,這麼在乎她嗎?
正在怔仲間,水晶簾微動,東方辰高大的身影跨了進來,小憐知趣的退下,只留兩人相對。
無雙站起身,倒了一杯甘蜜露,捧到他跟前。
東方辰黑眸越發深遂,唇邊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攜了她的手霸道地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無雙笑得風清雲淡:「只怕太后和后妃及朝臣都容不下我這妖孽!」
東方辰淡淡地說:「朕的女人,無人敢動!從今後,朕要和你一起並肩看江山萬里,給你最尊寵的地位,最優越的生活!」
他說得極自信,是一慣張狂的語氣,但屏除了對他的偏見,卻覺得這話也十分入耳。
只是,她這次接近他是有任務的。
四月三十時寅初,皇帝殿上親閱冊寶,發冊封皇后的制敕,於朝堂之上,不顧百官反對,親將鳳印送於程無雙手中。
無雙頭梳纍纍疊加的鳳舞九天髻,上戴紫金翟鳳珠冠,左右各壓十二枝南珠掛枝釵,穿一身絳紅色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第一次以正宮的身份出現在朝堂之上。
她接過鳳印,對上東方辰深沉的眸,突然間有種身心溶於這個朝代的感覺。
而她,不敢正視他的目光,微垂下眸子,低頭叩謝聖恩。
授了鳳印,接下來便要去皇陵告知先皇,由帝后為秦國萬民祈福佑天。
第一次去秦國皇陵,無雙不免心微微激動,當那氣勢恢宏的皇陵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不免張大了嘴。
皇陵俱是白玉砌成,雕有繁雜的龍圖騰,只從外面看,佔地之巨,只怕比皇宮還大些。相傳秦國的帝后死後都葬在此地,周圍有侍衛日夜看守,陵內機關遍佈,端地十分機密。
依例行了三跪九叩大禮,祈福完畢,才由十六個太監抬著鳳攆重返東宮。
本來是要參見太后的,但太后對她心中厭煩,下令不必相見,倒省了一事。
鳳冠沉重,束得她十分不耐,但必須接受了眾妃的參拜才算真正完正了封後儀式。
新修的東宮還瀰漫著新漆和梨木特有的清香味道,宮內焚著百花沉水香,四足的青銅獸鼎裊裊地吐著青煙。
微風吹來,一重重雪白的紗幔緩緩分啟,無雙的容顏若隱若地浮現在紗帳中。
身穿正裝的她鳳眸含威,衣不帶水,頗有幾份威嚴的架式,有許多時候,衣服就是證明一個人身份的最佳武器。
一陣濃郁的香風吹來,環珮之聲鈴鈴的響起,各宮的妃子次弟來到東宮。
為首的一人鳳眼飛起,容貌妍麗,正是宿敵蘇慕容,現今的慕妃。
在她身後依次跟著數十位環肥燕瘦的宮妃,站得最近的是淑妃韓月姬,德妃陳採蓮,次之是劉,張,李,王數位美人,再往後面站的都是采女,基本上沒什麼地位了。
看慕妃忿忿不平的模樣,無雙暗自好笑,仍坐得四平八穩,以靜制動。
畢竟她是東方辰親封皇后,這些妃子禮數是不能少的,跟她比耐心,她有的是時間!
慕妃冷冷地瞧著無雙,不行禮,不下跪,鳳眼一挑輕蔑地說:「程無雙,你不過是冷宮廢後,有什麼資格坐上皇后的位置?」
無雙把玩著一方端墨硯,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硯台斷為兩截,發出清脆的聲音。
眾妃都駭得不敢動彈,紛紛驚懼地望著無雙。
無雙微一抬頭,小憐立刻上前。
「小憐,慕妃似乎不太懂妃子參拜皇后的禮儀,你去教教她!」閒閒地看著手指上的紅寶石,無雙不動聲色地說。
她來是有任務的,她沒時間和這些女人浪費時間,暴力是讓人臣服最直接最快的方法。
如果從前慕妃還仗著有東方辰寵愛,那麼現在,無雙可以確定她已經失寵了!
小憐在宮中深受這些蠻橫的宮妃之辱,早想出一口惡氣,因此上前平板地說道:「按大秦例,妃子叩拜皇后需五體投地,沒有應諾,不得其身。若不按禮制,輕則杖擊,重則賜死!」
其實這種大禮早在秦二世時已經改成屈膝了,不過無雙今日要生事,特地拿出來說事。
慕妃驀地瞪大了眼晴,程無雙沒來之前,她可是六宮之首,只有別人給她行禮的份。
現在這個女人居然拿出祖宗的規矩來讓她下跪,簡直太可惡了!
「程無雙,本宮告訴你,別以為你封了皇后就了不起,做人都要為自己留條後路,否則哪天皇上不再寵愛你了,到時候你的下場——嘿嘿」青青玉手直指無雙的鼻子,挑起她的怒火。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狠狠地甩在慕妃臉上。
無雙厲聲道:「蘇慕容,你在這宮中作威作福的時間也夠久了!你殘害多少人命,枉死多少宮妃,本宮暫不追究,但看你目無王法,不分尊卑的模樣本宮也該替皇上好好教訓教訓你!
本宮從前對你一再寬容,是因為根本不在乎皇上寵不寵愛我。但既然今天本宮回來了,這後宮便歸本宮管理。
本宮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本宮於百萬軍中取敵首級尚且易如反掌,更何況是你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愚蠢女人?這皇宮本宮若是想出去,任你布下天羅地網也無能為力,同理,本宮若是想取你們幾人的性命,就算你們躲在深宮大內有皇上保護也會照樣一夜之間死無全屍!
你一介低等宮妃,卻想要爬到主子的頭上,恃寵而驕,張揚跋扈,出手狠辣,按照大秦的歷律,該當挖眼拔舌,斷手砍足,暴屍荒野,死無全屍。
若你們都安份守已,本宮自然不會找你們麻煩,若再心生惡念,或行事讓本宮看不下去,小心你們的腦袋!本宮今天累了,都給本宮下去!」
一番聲色俱厲的話說完,眾人都嚇得呆若木雞,一個個都低垂著頭,快步離開東宮,似乎這裡有吃人的猛獸一般。
慕妃捂著被扇得紅腫的俏臉,怒聲道:「程無雙,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
無雙一甩袖子,袖上的鳳凰翩然若飛:「本宮就怕找不到殺你的理由,若是有膽,儘管來。你若把本宮看成好欺負的人,本宮保證你會得到痛苦的結果!」
待到慕妃飛奔離去,小憐才拍著手說:「主子,你剛才好有氣勢!」
「不錯,的確有皇后的氣勢!」沉穩的聲音傳來,東方辰含笑走了進來。
無雙老實地說:「我欺負了你的女人,你不會要罰我吧?」
東方辰捏捏她的鼻子道:「朕知道你心狠手辣,任性潑辣,不過朕不會怪你。你以後也不用理會她們,以後若是她們再尋釁,你也不必顧忌朕!」
有了這一句話,無雙心中歡喜,挑眉道:「東方辰,你喜歡我?」
東方辰嘴角微挑,半晌答道:「不錯!」
無雙笑面如笑:「好,本宮准你喜歡!」
不知道怎麼了,就這麼一句話,就像微風吹過風帆,東方辰的心滿滿地脹了起來。
他這半生孤寂行走,坎坷跋涉,如今就用自己的人生做賭注,去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
他攬她在懷,低低地笑道:「朕就喜歡你任性的模樣。」
輕羅帳子放下,罩住了一室溫柔。
這一次,東方辰沒有粗魯,沒有威逼,溫柔的如一個真正的丈夫,從他的指尖眉梢可以感覺到滿滿的愛意。
在他撫上她的秀髮時,無雙有一瞬間的失神。
東方辰生在亂世,秦歷代統治血腥,刑法嚴酷,再加上皇位之爭陰暗凶險,因此養成了暴戾多疑的性格。他能做到如斯溫柔,足以說明他是真的在乎她。
若不然,他怎麼會入火救她,遭到暗殺?
想到這裡,一種愧疚的情緒油然生起,東方辰,這一生你得不到我的心,就讓我用肉/體來補償你吧!
一縷輕柔的指風拂過,紅燭幽然熄滅,紅羅帳內春色無邊。
第二天無雙起床的時候,發現東方辰正定定地注視著自己,饒是她生性開朗,也不覺臉色微紅。
嬌嗔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嗎?」
東方辰寂然道:「我縱有後宮佳麗三千,但她們無一不是棋子,不僅無可信之人,更無可愛之人。縱有一人,卻是寧死也不從我,只到今天,我才悟了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的感覺。怪不得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朕看到你笑面如花,只覺得比得到萬里江山更心暢神快!」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無雙聽了也有些感動,她跪在榻上,拿起搭在一邊的龍袍,如一個小妻子般替他悉心的穿上。
玄黑描金繪飛龍在天的衣袍大小剛合身,紫玉冠束髮,盤龍腰帶繞過腰身,微微一緊,卡一聲在龍頭處合擾。
在初升的朝陽裡,長身玉立的帝王英姿勃勃,宛如神明一般高高在上,週身散發著油然而生的霸氣。
這亂世,要在誰的手中終結?
是由他還是由自己,還是由末知的人?
一切都如一團混沌的迷霧,將周圍的一切模糊開來,在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四國的危機在步步緊逼,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東方辰對鏡審視,滿意地說:「以後就由你替朕更衣吧!」
無雙眉眼不動地道:「皇上,快去上朝吧,莫誤了正事!」
東方辰道:「你再睡一會,下了早朝與朕一齊用膳吧!」
無雙點頭,溫順地應承,看他走了以後,才迅速地穿衣,拿出一卷尚未繪製完的圖,開始用心的描畫。
日影半偏之時,圖已經畫了一半,無雙額上有細密的汗珠,幾絲碎發調皮的落到鼻尖上,她顧不得去捋,只是繼續盯著巨大的一張羊皮卷,仔細的畫著什麼。動作可愛至極,只有這時候她才像個小女孩,俏皮不失靈動。
繪畫的她渾然忘了時間和鬥爭,只是用心地畫著,以致於有人進來也只是微一皺眉,並不抬頭,繼續畫。
她作事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到,如果來的是侍女,放下東西就好。
如果這個時候打擾到她,火爆的脾氣會一觸即發。
而她卻不知道,被她打了一個耳光的慕妃聯合眾妃向太后訴苦去了。
華貴的貴妃榻上,一個閉著目養神,一身華服的婦人正聽著慕妃的哭訴。
「太后,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那個程無雙一回宮就氣焰囂張得不得了,讓後宮所有的妃子都要對她行三跪大禮,而且警告臣妾和其它姐妹們若不聽她的話,就有性命之憂。還說這後宮以後就是她做主,這明顯是對太后您的不敬,欺負太后——」
「住嘴!」淳於太后猛地睜開眼,一拍紫檀木案厲聲說道。
自無雙走後,東方辰藉機廢了前太后,立自己生母淳于氏為太后,現在的太后淳于氏,乃是先皇之時最不得寵的一個宮妃,由於當時先太后善妒,若是先皇對哪個妃子多看一眼,第二日必有那個妃子身體的某個部位呈上去。
先皇極畏皇后的凶悍,因此總是隱忍不發,諸後后妃非瘋即傻,唯有淳於皇后,當時的淳於美人整日蓬頭垢面,畏畏諾諾,從不事君,得以保全自身。
先皇駕崩得極匆忙,至死也沒有立太子之位。導致秦國一時為爭皇位大亂,大皇子在皇室鬥爭中被車裂死去,經過殘烈的宮鬥,唯余二皇子東方明,三皇子東方辰,四皇子東方浩,五皇子東方清和尚年幼的六皇子東方傾,七皇子東方炎。
三皇子血洗皇宮,又割地於楚國,委曲求全,這才險險登上皇位。
先太后的善妒也為她招來了惡果,東方辰略施小計,便讓衝動的二皇子夜闖慈寧宮,一刀殺了先皇后,為母報仇後舉劍自殺,為眾人出了一口惡氣。
淳於皇后心智極深,當時任著兒子虐待無雙而不置一言,是為了報復楚國。
面對後宮的鬥爭,她沒有干涉,也自有其中的道理。因為先皇后在世時,曾因她作錯一件事,罰她入冷宮為廢妃掃地,因此得了風濕之症,不願勞心勞力,二則她相信自己的兒子能處理好後宮之事,且無專寵,因此也不大露面。
直到今天,看到兒子的種種反常行為,甚至昨日竟忤逆自己的意思,觸動了內心深處不能觸碰的溝痕,早已經怒上心頭。
今天再加上蘇慕容的挑拔,終於忍不住發作了。
淳於太后過早染上風霜的華發說明了她早年受的苦累,而毫無表情的臉則說明了她是一個讓人猜不透心思的人。
「淑妃,是否真有此事?」淳於太后轉向一向安靜的韓淑妃問道。
韓淑妃雖不善爭鬥,但面對失寵的大事,她也忍不住小聲說道:「慕妃娘娘這話有些嚴重了,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再加上皇上的恩寵,太后您又免去她晨昏定醒,也是不用請安的,所以,所以總體上來說並無對太后不敬之意……」
她這話明裡幫著無雙,暗中卻在架橋拔火,惹得太后更加憤怒。
太后一拍桌子,寒聲道:「哀家還沒有死,好歹也是這後宮之主,她就是再猖狂,哀家也是她長輩,豈能由著她在後宮作威作福!她不是不懂規矩嗎?去!把她給哀家請來,請不來就是押,也要給哀家押來!哀家今個親自教她規矩……」
慕妃用帕子輕拭嘴角的同時遮住那抹忍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