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凡回來的時候帶著些微的怒氣:「別指望著逃離京城,韓踏雪,如果你死,就死在朕的面前,別的地方,你去不了。」說罷拂袖而去……
韓踏雪不明白楚逸凡為什麼那樣講,也不想明白。
惠帝一年十二月,先帝忌日臨近,公主楚逸蓮守孝期將滿,欲與丈夫南國殿下易水寒返回南國國都。
十二月二十日,僅帶了幾名隨從的易水寒整理行裝,欲絕塵而去。次日夜,廣益閣燈火通明,徹夜歡歌。
當韓踏雪再次走在那條熟悉的花廊,遠望著亭子裡那個靜止的人影時,心如止水。
曾幾何時,那個挺拔的身影,隱隱的在自己心底描下了淡淡的輪廓,如久存的酒,散了縷縷的香,留到最後,卻忽的被人抱走,香在,酒失。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一年,只有一年,可是,卻覺得彷彿已過了很久很久,久得,再也找不到它的蹤跡,然後,那片空白被另一個鮮明的影子所替代。
到現在,留在記憶裡的,只有那張冰冷的臉,那雙犀利的眼,扎扎實實地烙在了心底,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哪怕曾經有過的,莫名的悸動。楚逸辰,終於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替代,這無可更改,也無從改變。
韓踏雪站在那裡,看得發呆,直到那個身影慢慢地回轉過來,一如以往清澈的眼透過重重霧靄深深凝望著她,熟悉而溫柔的聲音輕飄飄地繞過滿天飛落的葉滲了過來,「你來了。」
怔然回想,往日裡,他等她,也是這樣的天,沉沉的,帶了幽寂的傷,他就這樣站在那邊,微笑著說,「你來了。」
突然想起了納蘭容若的一首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回眸,一聲稚音濃。
冷冷的酒杯泛出微涼的光,韓踏雪依舊是坐在亭子裡一角,易水寒則面對著她,執了一壺甘醇美酒小心替她斟上,酒出杯沿而不自覺,直到韓踏雪輕聲說:「易大哥,滿了。」
易大哥,滿了。不似以往冷淡的言語,讓易水寒平靜的心裡莫名一慌,更加濺出的酒濕了韓踏雪滿袖。
「啊,對不起。」易水寒回過神來忙拿出白絹要幫她擦,韓踏雪立刻縮回了手說:「無妨,易大哥不必在意,我自己回家洗洗就好。」
易水寒頓了頓,最終還是把絹子伸到韓踏雪面前說:「先擦擦吧,天涼,切莫生病了。」
韓踏雪接過來,眼睛一直低著不敢看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總覺得自己這個樣子不是害怕,而是,逃避。
易水寒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她。許久才苦笑:「什麼時候你竟然變得如此生疏了?」
韓踏雪吃了一驚。回過眼看去。正好撞進易水寒清澈如水地瞳孔裡。先前剛調整好地思緒又猛地一顫。
腦海裡頓時紛紛亂亂。理不清誰是誰。空氣瞬間變得稀薄。像走在黑暗狹窄地甬道裡。只從最深處冒出一點光亮。卻總也到不了頭。
「我……沒有。」說得生硬、艱難。為什麼再一次面對會是這種心情呢?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永別嗎?
易水寒輕輕笑了。「別緊張。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想知道。你有沒有不捨得我?」如此曖昧不清地話說在他嘴裡就好像談論天氣一樣隨便。那微勾地嘴角晃得刺眼。
韓踏雪端起酒杯。把溫熱地酒含在嘴裡。心裡卻在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捨不得他呢?或許一開始是有地。
只是後來從哪時就沒了太多念想了?從那人幫她擋了一箭開始。還是另一個人抱著自己地時候躺在重重錦被裡的時候。還是。月光下,那潺潺溢出的鮮血?
忽然之間,那個近日喜歡跟隨自己,被自己當做小書僮的的身影更加鮮明起來,慢慢佔據了她整個還在拼湊的片段,最後完全定格在心尖之上。
逸辰,逸辰,她默默叫著他的名字,忽略了面前人臉色逐漸的蒼白。
從哪裡來的傷痛,讓全身血液穿過無數的毛孔溢了出來,無形地染紅了素白的衣衫,映得暗黑的天開始變得看不清顏色?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這痛,痛在即將兩處分離不可見,痛在朝去暮歸那一份遲遲明白帶了癡沉的愛。也痛在日夜眷戀之人心已高飛,痛在當時當日沒有將自己真心吐出無法挽回的悔恨。晚了啊,晚了。
易水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高烈的酒,醉了好,醉了好,苦了肝腸,連了惆悵。
御書房,還是昏黃的燈光。
為了打理易水寒離京的事情,韓踏雪不得不坐在下面的椅上,捧了幾冊折子細細審閱,如絲長髮灑在身旁,像妖嬈絕艷的畫,飄著紙墨的味道。
楚逸凡坐在龍椅上,深邃冷然的雙眼看著她,如同潛伏在黑夜中的獵豹,危險而霸氣。
「父皇喪期未滿,朕想讓蓮兒在楚國多留些日子,不知大學士以為如何?」楚逸凡淡淡出聲道。
韓踏雪抬起頭來,認真思考後回道:「不好。」
「為何不好?」
「韓大學士,怎麼不回答?」發現韓踏雪不斷遲疑,楚逸凡不悅地問道。
「皇上,臣認為既已許諾了放其歸國的日期,就不應該輕易再起變化,免得 落了他國話柄,說咱們大楚國的皇帝言而無信。」韓踏雪趕緊回道。
「哦?」楚逸凡瞇起了眼望著她,等待下文。
「南國近些年來,與我大楚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近年來更是禮遇有加,歲貢不在少數,金錢美女不知送來了多少,我國承諾的日子,難道還比不過南國,這樣豈不叫人笑話?」
聽了韓踏雪的話,楚逸凡沉默了一陣才譏諷似的說道:「看來韓大學士十分瞭解兩國形勢啊,連這等小事,大學士心裡想的也十分透徹。」
其實這些他也想到過,只是作為一個帝王,不容許他身邊有任何威脅存在,更何況,韓踏雪的態度讓他心裡很是惱火,像自己的東西被人偷了去一樣,憋得難受。
韓踏雪聽出了楚逸凡話裡的意味,淡淡說道:「皇上多慮了,微臣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至於南國殿下的心思,臣還沒這個能耐去瞭解。」
「是嗎?」楚逸凡冷笑,「但不知大學士與易殿下今日聊得歡否,此生再難見面,恐怕有很多話要說吧?」有些吃味的語氣讓韓踏雪恍惚覺得楚逸凡變了一個人,這種改變使她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就像當初面對易水寒時一樣,可對易水寒她只是不知所措和愧疚,而現在,她卻是真正的害怕,這個,自己認識的時間最長的男人。
鎮定下來,韓踏雪站起身說道:「皇上可是在干涉臣的自由?臣自問心無愧,若皇上認為臣懷有異心,皇上大可罷了微臣便是。」
早日罷了你就可以和楚逸辰雙宿雙棲?韓踏雪,你想得太簡單了。楚逸凡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隨即又自嘲,朕真是瘋了,為了一個區區女子便將道義尊禮不顧,枉為帝王,愧對楚氏祖先啊!
疲憊地揮手:「下去吧,朕也只是提醒大學士而已,你是朕的臣子,朕相信你。」
韓踏雪驚愕於楚逸凡突變的態度,卻也不願多想,行了禮便退出大殿。但是一日之後發生的事情,卻更加讓她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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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韓府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這幾日,她正與楚逸辰鬧彆扭,因為見了那日他刻意將隨身飾物放在桌上引起楚逸凡注意,她本就十分生氣。
「怎麼了,娘子,還在生氣呢?」楚逸辰不鹹不淡的上前,臉上帶著求饒的笑意。
「你家娘子身中劇毒還在朝堂上拚死拚活也就罷了,你還沒事給我添亂,你就不能讓我安生點。」韓踏雪不悅的嘟起嘴,有些無奈。
「是你不讓我出手,非得用你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你要知道,有時候,你越害怕發生什麼事情,他就越會發生什麼事情。」楚逸辰有些生氣,自己坐在一旁,不去理睬韓踏雪。
他堂堂一國王爺,整日被她一個女子『金屋藏嬌』,說出去還不要被人笑死了,應該生氣的人,是他吧,這個女人倒好,還整日的刺激他。
若非真的愛她,他怎麼可能讓自己受這等委屈。
「對不起,逸辰,別生氣了好嗎?」韓踏雪上前握住他的手,聲音有些顫抖,今天,在同時面對兩個男人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些人,無論曾經在她生命中扮演過怎樣的角色,卻始終都不能取代楚逸辰的地位。
若是失去了面前的男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她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與他廝守白頭,若是他不支持她,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生氣。」楚逸辰回握著她的手,只是這四個字,讓她心內安定的不少。
「你放心,等小凡煩了,一定會放過我們的。」她這話,說的那麼沒有底氣,就連自己都騙不過,小凡會放過她,她是在自欺欺人吧。
今夜之後的發生的一件震驚國都的事情,驗證了一點,楚逸凡,絕對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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