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烈不語,只是看了她一會後,指著裡面,低沉悲痛,「去和他道個別吧,幾天了,他都不肯閉上眼睛。」
梅洛睛怔,而後猛地激烈地呼吸,恨恨地看了顏烈一眼,旋風般地衝了進去。
衛斯沒有跟著進去,他輕輕拍了拍難過的顏烈,「不要這樣,她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顏烈悶悶地走到了一邊。「換作是我,也許也會這樣吧。」
帳篷裡很安靜,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響,陽光沒法完全滲進來,若明若暗的,風一吹,帶來了道強烈一點的光柱。梅洛睛在走進來的那一刻,她的心像是空了一樣,沒有悲,沒有痛,沒有恨,甚至她都感覺不到自己有愛。她就如一個木頭人一樣,怔怔地看著躺在床上不動的慕白。
其實,自從那個夢以後,她就一直在擔心著他。恨他,又一直在猜想著他是不是中了夜無涯的計又或者是什麼。只是她從來都不敢去想到這一層,也許,她是害怕去想到這樣的事實。
她來到了慕白的身邊,怔怔地看著他,慘白又似透著青的臉色極為難看,消瘦的他,使得五官尤為突出明顯,張得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上面,似乎在等待。
他在等待她嗎?如果那個夢境是真實的,他是不是就因為她的話而一直不肯過奈何橋。
「慕白……」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輕輕地呼喚著他,手指尖輕撫了他消瘦的臉一下,瞬間,像是內心裡的所積壓的悲痛都讓打開了一樣,淚水如泉湧,再也止不住。
「我回來了,慕白,看到沒有,我平安無事,完完整整地回來了。」她想說,她知道了一切,她想說,她原諒他,因為那不是他的真心意。她還想對他說……她說不出的話,好多,她無從說起,只是無意識地呢喃:我回來了。
梅洛睛輕輕地拿起了慕白已經無法動彈的手,原本修長好看的手指此時也顯得骨節猙獰,青筋都冒了出來。她輕輕地撫摸,開始喃喃地與他說了好多話,說的是什麼,梅洛睛自己都不知道,只覺得好像在與他傾訴什麼,又好似平時一樣,兩人就說一些貼心的話。
慕白無法回她,張得大大的眼神動也不動一下,眼裡倒影著梅洛睛的樣子。
「我要走了。」好似突然之間,她又如處於夢境之中一樣,她聽到了慕白動聽的聲音又似夢似幻在耳畔邊響了起來。她好似與他又回到了公主府的寢室中,慕白與她手牽著手。他甚至還伸出手來輕輕地愛戀地撫著她的臉寵。
「去那?」梅洛睛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同正與慕白家長裡短。
「去很遠的地方、」
「多遠?」
「你暫時去不了的地方。」
「胡說,你去了,自然要帶我去的,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不然,我可不等你了。」
「你不要再等我了。」
「慕白?」
「睛,你愛過我嗎?」慕白精緻好看的臉容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好像一下子隱入了雲霧之中,梅洛睛急了,拉著他的手用力一扯,始終無法將他扯了出來。
「別玩了。」
「回答我,我走之前,真的想知道。」兩人都是答非所問,梅洛睛覺得自己好像很怕回答這個問題,不是怕傷了慕白,而是怕她一旦說了出來,他從此後便消失了不再回來了。
「我不說。」
「睛……」慕白語氣裡透著濃濃的失望,聲音越拖越長,而他的身形也是越來越模糊,連影都開始消失了。而正被她拉著的手突然間一空,什麼都沒有。
梅洛睛這回急了,大聲叫了起來,「慕白,別走,你別走。」
空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慕白,慕白……」梅洛睛追著那一團正要消失的白霧,試圖挽回他。
「別走,」她手一張,落了空,白霧消失了,沒有了任何的蹤影,她獨自一個人,怔怔地呆呆地站在寢室裡。突然間,她嚎啕大哭了起來,雙手捂著臉,又發現,手裡面多了一件東西。她停下來一看,竟然是一塊黃龍玉。
是那年,她第一次在南城的賭館裡遇到慕白時輸給了他的那聲黃龍玉。
他真的走了?梅洛睛心裡一沉,痛不欲生,嗚咽地哭了起來。
「慕白,慕白,別走,我……愛你……」
整整一天,梅洛睛都如失了魂一樣,不吃不喝,眼睛大則無神,直愣愣地,又似木偶一樣,靠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的焦距地看著前方。
慕白真的走了,他那雙張得大大的眼睛終於合上了,臉上的表情突然情變得祥和,原本死色的青光也沒有痕跡,就好像,他只是睡過去一樣。
「你不要再這樣子,讓他知道了,定然又會徘徊了。」顏烈靜靜地站在梅洛睛的身邊,見她如此,心裡有說不出來的痛惜。
梅洛睛不語,眼神依然沒有焦距。
「他其實中了西域的蠱人蟲,原本是堅持不了這麼多天的,可是他似乎一直在等你回來。現在他心願已了,你就不要再讓他難過了。」
「……」梅洛睛依然如木偶。
「……」顏烈見她如此,難過得重重地吁了一口氣,「就算你不為他考慮,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孩子?」顏烈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如木偶的梅洛睛突然無神地呢喃了一聲,顏烈聽到後,心裡有了喜色,「是的,你有喜了,剛剛我拉住你的手時,發現的,微弱又堅強地掙扎著,它都不願就這樣離開,你更不能了如此殘忍地對待它了。更何況,那是慕白留給你最好的禮物啊。」
梅洛睛眼睛裡慢慢有了神色,她動了一下,手輕輕地撫摸了自己的腹部。難怪最近總覺得這裡有一團熱氣,折騰著自己,原來,她懷了他的孩子了。
「睛,知道不,我求得上上籤。」
慕白動聽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了起來,梅洛睛苦笑著掉下了眼淚。菩薩,你何苦帶走了他,卻又留下了它呢?
太好了,慕白,太好了!
梅洛睛撫著腹部,又笑又哭,眼淚模糊了又眼。旁邊的顏烈輕輕地拉住她的手,安慰著她。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