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像今晚這樣的盛晏她早就料到了。
只是她沒想到,他連宋天昊手中的鑰匙都拿到了。
當沉重的鐵鏈從手中滑落時,梅洛睛覺得她與宋天昊的牽絆也如這鎖著她的鎖鏈一樣,滑落了。
心底下空空的,像被抽空了一樣,煞時間,過往的一切,又有重來,歷歷在目,恍得她心力憔悴,心腸俱碎。
她是高傲的公主,尊貴容不得被踐踏。將她送人,無異逼著她走向地獄。梅洛睛對著鏡子,輕輕地滑撫著臉蛋。
她的時限到了!
天昊,永別了!
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淒美絢麗地笑了,如盛開的牡丹花,高貴逼人,卻又讓見者忍不住心痛了起來。
梅洛睛沒有理睬夏女痛苦的哭叫聲,決絕地跟隨著來帶她走的嬤嬤,在電閃雷鳴中,走向了不歸路。
穿過了九曲迴廊,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院落,看見那威威聳立,如同堡壘的城樓。一道雷電閃過,陰森森的,死亡的壓迫隨之而來。
林風傲是個嚴肅的老人,平時並不愛這些侈靡的晏會,所以,整個場面冷清靜藉。有的只是美酒美食,和一曲慕柯怎麼都看不上眼的歌舞。
慕柯略是圓滾的身子不耐煩地挪了挪,心裡暗罵林風傲是個不懂風情的老匹夫。若不是父王想要措他之力,順便滅了西洛國,這才讓他親自來了這麼一趟。若非如此,身為太子的他才不想受這個罪。
連個美艷一點的舞姬都沒有,這林風傲真如傳說中的那樣,薄情寡義。
酒過三循,這該談的談了,不該說的,也說了,晏會依然是沉悶得令他快要發瘋。他只想著趕快回去,摟抱著他那些美艷的姬妾春風秋月。
相較於他的覺悶,一直站在他後面的慕白卻是心急如梵,原本他打算一進來就潛入去查找梅洛睛的下落,沒想到,這裡戒備比外城還要森嚴,步步不離人,根本不給他們時間與空間。
眼見著他這個酒囊飯桶的哥哥已經快受不了這樣的清心寡義了,他都還沒有找到潛入的機會。
林風傲,那個威威聳坐在高座上的嚴肅老人,有著一雙狼一樣犀利的眼睛,他不時地打量著這個沒用的太子後面的侍衛裡,有兩道身影讓他感覺尤為強烈。
那兩人,雖然隱於眾人之中,卻又散發出不同於其他人的霸氣。
林風傲很吃驚,沒想到這個沒用的笨蛋身邊倒是有高手存在。
「太子,莫不是太過於無聊。」他將眼光又一次移向了慕柯,眉頭略是皺了一下,他不明白這人是憑什麼成為太子的。
長年縱情聲色的慕柯臉上,更多的是鬆弛的贅肉,一笑,讓人一眼就看得出婬穢的本質。
「林莊主實在太過於沒有情趣了,這宴會,連個看得不眼的佳人都沒有,能不無聊嗎?」
林風傲哈哈地傲笑了起來,心裡卻是陣陣的鄙夷,真可惜了那副好皮囊了。
「原來太子是為這個啊,老夫早就為你準備了一份在禮了。」
「什麼大禮?」慕柯大喜,眼睛色慾橫生。
林風傲嚴肅的臉上,微微露出了嘲諷。他清晰地拍了幾下響掌,走進來了幾名侍女,將廳裡的燈火點得更亮,不一會,又進來了兩名上了年紀的嬤嬤,而她們的身後,款款而來的,正是盛裝瀲灩的梅洛睛。
她的出現,就好比明月顯身於深藍色的夜空之中,令所有的燈火在一剎那,成了點綴的星光了。
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慕白的靈魂彷彿讓抽空了一樣,震驚得如木頭一般。時間交錯了,周圍在剎時暗了下來,他的眼裡,心裡,都只看得見梅洛睛。所有的其他,已如塵土,再擠不進他的眼裡了。
他的新婚妻子,正滿臉盈笑,款款而來,又如仙子下凡塵,步步生蓮,花開滿地,香氣襲人。
她瘦了,卻不損其美輪美奐的五官,相反,正是韻味十足。眉如遠山黛,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暗含秋波薄霧輕起,水殷殷,看一眼,勾魂攝魄,看兩眼,深陷夢魘。長而翹的睫毛,高挺圓潤的鼻子,瑩潤嬌艷的嘴唇似笑非笑,唇輕起,似語非語。
傲氣、貴氣、凜然而生的霸氣,巧妙地溶為一體,這樣的她,只須一眼,就可以讓男子為她而癡狂。
慕白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一切,要衝上去,迎接她的歸來。好在陶綰及時抓住了他,他壓低了聲音,「你想現在就死嗎?」
慕白恍過神來,才發現,梅洛睛並非對著他笑,她是看著林風傲而笑,不,確切地說,她似是空靈般的笑。
如此的安寧,深邃,美麗,好像失足跌落人間的仙女般,空靈,高貴,安靜。
這不是尋常的梅洛睛,他所認識的梅洛睛只會古靈精怪地打著壞主意,會壞壞地笑,會邪惡地冷哼,會氣極敗壞大發脾氣。
而這個站在大廳之中,昴首挺胸,有如空靈的仙女,讓他覺得陌生。
他又一次定住了,內心裡如墜深淵。她變了,卻不是為他而改變。
「美,美,真美。」慕柯兩眼發直,傻傻地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梅洛睛,那一雙眼睛,好似想立即吃了她一樣。
梅洛睛卻視他如無物,甚至連一個冷傲的眼神都不甩向他這邊的。她冷然地與林風傲對視,氣場、氣勢、氣魄,她絲毫不落下方,甚至乎,她還略略地佔了上方。
安寧與空靈,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更在面對著死亡之時,意外地安寧了下來。因為安寧,因為無懼,因為即將歸去的淡定,她的氣魄空前的強大,堪比神女。
林風傲嚴肅的臉色微微動容,這樣的梅洛睛讓他不捨,如果不是恨得太深,怨得太重,他都願意放下心頭上的芥蒂,接受她。
她與外孫宋天昊,真的稱得上是天造之合。
命運這東西,一向讓人看不透,往往,它又是何其的殘忍。它在撮合了這一對天作之合的妙人兒時,又對著他們殘忍下了咒詛。撇下這麼一條怨氣深重的血海恨河,將她與他,隔在了兩岸。
若相望,神鬼嚎啕,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