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夠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還當她是奴婢,還要跟她算晌銀,有沒有那麼小氣啊!
聞言,夏侯懿唇角微勾,記下她不經意的承諾,但仍不饒過她。「我讓你欠,還要讓你糾纏一輩子,這買賣對我是不是太不划算了點?」
「喂——」
人暑的陽光在粼粼河面暈開整片金芒,隨著船隻駛近,金芒更加瀲灩。
站在渡口的夏侯懿微瞇起眸,梭巡著有沉香色魚飾的商舶旗幟。
他掌握的第一手資料顯示,江南茶商陸正將會在今日抵訪京城,而往來京城,倚靠的是四通八達的水道,尤其是載著貨物的船,必定靠嘈運北上。
若他估計無誤,對方會在這幾日內抵達。
他耐心等候,想著連幾日小讓那女人跟隨出門後。她索性賴在大門邊耍無賴的逗趣神態,不由得微勾唇角。
真是個逗趣的俏姑娘!看似聰慧偏又帶著傻氣,水眸打轉的滿是算計,菱唇微勾儘是風情,天底下怎會有她如此特別的姑娘?
他的心被她唇角的笑給緊緊扣住,就連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抹笑,竟也能讓他思之不忘,好希望她的笑可以繼續下去,而不只是表面展露的笑。
他知道,唯有她唇角的梨渦微現時,才是她真心喜悅之時。
這時有艘商舶接近,他瞇眼尋找船上的旗幟,瞧見是沉香色的魚飾,唇角笑意更濃,就站在渡口邊上,等看商舶靠岸,官員查貨收稅。
他耐心等候,直到瞧見一名年約三十,身形瘦高,極具風采的男子走下船。他一身錦衣華服,面白如玉,極為出眾。
「請問閣下可是陸爺?」他立即走上前問。
一雙風眼看向他。「你是——」
「在下夏侯懿!」他揚笑。
陸正神色戒各地看著他,回想起上官凜曾告訴他關於此人的事,也想著與上官凜合作的計畫,她曾說,待他運貨北上,夏侯懿必定會來找他,想不到才下渡口,他竟然就送上門來。
只是,他也未免來得太早了,讓他更加防各。
「久聞陸爺大名,不知今日能否請你過府一敘?」
陸正揚扇,笑意淺露,「抱歉,我並不識得你。」
夏侯懿倒也笑答,「陸爺不認得我無妨,但必定認得我髮妻。」
「夏侯懿夫人?」陸正不禁失笑。「夏侯懿爺,在下甚少上京城,即使上了京城也少久留,怎可能認識你的夫人?」
夏侯懿黑眸直鎖定他。「陸爺能夠直入東水門,不就是因為手中握有通行無阻的通權杖,而這通權杖不是我髮妻差人逐水道南下,交給陸爺的?」
陸正微愕,思緒團轉,沉聲詢問:「請問你的夫人是——」
「正是原上官家的金帳房,上官凜!」
聞言陸正徹底傻眼,錯愕得說不出話。
這怎麼可能?他與上官凜認識三年,自認還摸得清她的性子,更知道上官家被這人使計搬空之後,她有多麼想要報仇,這樣的她,怎可能和她的仇人在一塊,甚至成了夫妻?
可,他說的明明是上官家金帳房上官凜,還會有錯?
怎會這樣?原本他打算等她收回家業之後,再以恩情跟她索個承諾的,怎麼才多久的時間,已是風雨變色?
這期間,到底發生什麼事?難道是他強逼上官凜?
夏侯懿將他錯愕轉惱怒的神情收入眼簾,不動聲色地說:「凜兒要我來接你,一道走吧。不過,我得先走一趟清風樓替她買些糕餅,你知道她很喜歡吃糕餅嗎?尤其是烏李糕餅。」
陸正看看他,一時心頭百感交集,不知道該不該信,然而照道理說,夏侯懿應該不會知道上官凜的喜好才對,如今說得如此清楚,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請夏侯懿兄帶路。」他歎口氣,勉為其難地揚笑。
「就在前頭。」夏侯懿其實沒去過清風樓,但方纔來渡口的路上已稍稍注意了下,拐個彎就到了。
陸正沒再搭腔,只是跟著他的腳步走,愈走愈是想不透。若現在已出現這麼大的變化,那麼上官凜到底還要不要報仇?還是說,她為了報仇,以色誘人,寧可委身於夏侯懿,得他信任,再反將一軍?否則,在她差人將漕運通權杖交給他時,就可以給他一封書信告知轉變的,是不?
看來這些疑問,都必須等他見到上官凜之後,才能理清了。
收妥思緒,他隨著夏侯懿踏進清風樓。原以為是要帶些糕餅走的,豈料夏侯懿卻臨時改變心意,上了二樓。
「京城的茶樓果然是南方比不上的。」陸正忍不住說。
這裡頭竹簾風雅,席榻錦繡,坐在臨窗雅座,可以眺望外頭的河面風光,河面觸舶銜接,千里不絕,可見京城的繁華。
「倒是。」夏侯懿打量著清風樓,裡頭清雅淡素的風格,確實像極了那人的性子,只重其內,不重其外,幸好有這樣的她,他才能感覺內心被救贖。
視線環顧四週一圈,發現二樓沒什麼人,直到瞥見角落有竹簾罩落的座位上那一男一女。
男的,他再眼熟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的上官向陽,而他身旁的姑娘,就是他上回喊小姐的那位,那麼……她就是上官凝了?
沉吟了下,他朝陸正道:「陸爺,不知待會能否借你的船一用?」
陸正不解地看著他。「貨已大抵卸下,要用自然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夏侯懿兄有何打算?」北運的貨物必須經由官員查點,他派了親信在場盯著,確定貨物無誤,便隨即轉運到上官凜要他送至的倉庫。
「此事凜兒要我們回去後再談,你先下樓回渡口去監督吧。」
陸正張口欲言,想了想,也罷,索性先行離去。
不一會,夏侯懿瞥見上官向陽匆匆下樓,不由得搖頭微笑。
真該感謝老天給他這麼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啊。
起身,他像只沒有聲息的貓,走到那崩竹簾外,注視那張生動鮮明的俏艷麗容半晌,才緩緩掀開竹簾。
「向陽……」那姑娘欣喜回頭,卻明顯愣住。
「不知道能否請姑娘過府一敘?」他淡問,黑眸緊鎖著她。
眉頭不自覺地顫了下,正在睡午覺的上官凜猛地清醒。
外頭陽光煦照,半點陰霆皆無,但她卻沒來由地感到寒意,有些不安。
她起身想了下,下床走出屋外,瞧見一個家奴,抓著便問:「爺回來了嗎?」
「尚未。」
「謝謝大哥。」她福了福身。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主屋附近的家奴變得這麼多?
走到主屋外的涼亭坐下,上官凜不動聲色地偷覷在主屋附近假裝灑掃忙碌的家奴,發現他們個個都在偷覷著她。
她清楚知道自己並非國色大香,絕無可能引起他人覬覦,所以說,他們是在監視她?誰的命令?
念頭一生,她不禁好笑,在這宅院裡能發號施令的,除了夏侯懿,還有誰?
難道他真看穿她的身份了?不可能,他根本沒見過「上官凜」,就連黃老闆也不能將她的特徵說得詳實,他沒道理起疑,然而,眼前的狀況。又古怪得讓她快要沒信心。
算一算時間,陸正差不多在這幾日就會抵達,貨也會運人她指定的倉庫裡,也許,她應該在這當頭跟夏侯懿說個清楚才好。
最差的打算是兩敗俱傷,最糟的下場……
「爺,這位姑娘是——」
思緒被翁老的聲音打斷,上官凜回頭探去,就見有幾個人出現在通往主屋的青石板路上。夏侯懿,翁老……龐三?
她立即起身,看著夏侯懿走近,而他的手……緊扣住龐三千金龐月恩的手。
上官家與龐府是世交,兩家常有往來,她對龐月恩並不陌生,龐月恩自然也跟她熟得很。只見龐月恩直看著她,眸裡無驚無懼,只是有點不知所措,眸中透著求救。
「爺,你回來了。」她趕緊出了亭子,檔在夏侯懿一步外。
「嗯。」他微勾起笑。
「她是——」她看向龐月恩,佯裝不認識,而龐月恩也別開眼,一臉不認識她的表情。
「你別管,回房。」難得的,夏侯懿竟然阻止她靠近,大步拉著龐月恩走到主屋後方的院落。
「咦?」上官凜頓時呆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把龐月恩錯認為凝小姐而帶回府?
可帶回府做什麼?
她不解地瞪著地面,突地想起他說喜歡給他糕餅的小娃,而他以為那小娃是凝小姐……
「小二,你別在意,爺說不准只是想和那位姑娘聊聊,沒別的意思。」翁老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錯愕地抬眼。
翁老在安慰她?為什麼?
「我看得出爺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沒有其他姑娘可以取代的。」拍拍她的肩,給她信心之後,他才緩步離開。
呆愣了好半晌,上官凜才緩緩蹲下。
完了!在這危險當頭,她竟只在意男女情感,竟吃起連翁老都看得穿的醋……
抹了抹臉,她武裝起自己。
必須趕緊將龐月恩還回去不可,不然向陽會發狂的,到時候……可就不只是見血就能解決的事了。
夏侯懿坐在屏榻上,打量著悶不吭聲的龐月恩,看出她極為恐懼,卻不願表露在外。
只是那張芙蓉面上有著出色五官、絕艷風采,和他記憶中的女娃出入甚大。
「謝謝你。」他道。
龐月恩揚起濃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謝謝她?謝什麼啊?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對不起。」他又說。
她更疑惑了,開始懷疑眼的的男人可能空有張好看的皮相,卻有壞掉的腦袋,老說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上官小姐,可否一笑?」
聞言,她瞪大水眸,愣了片刻。「誰?你是叫誰?」
「你不是上官凝!」他也是一愕,接著瞇起眼。
「……」龐月恩一時無言。
她從向陽口中得知,夏侯懿是害死她世伯的兇手,是搬空上官家產業的混蛋!在清風樓時。原以為他是為了威脅向陽而要擄她,可他也不強逼,只是揚著淡淡的笑,一副邀她上府做容的模樣,整個人文雅得像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
基於內心疑俱,所以她沒有反抗,乖乖搭上船,下了渡口再轉搭馬車到原上官府,這宅院她來過幾回,如今再踏進,卻已易主,總讓她傷懷,奇怪的是眼前男人明明是個壞蛋,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個大惡之人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跟在你身旁的不是上官向陽?」
「是啊。」
「他不是喚你小姐?」
龐月恩先是疑惑地攏起眉,而後恍然大悟。「他現在是我的貼侍,當然叫我小姐,我是龐家的三千金,上官凝是我的大嫂。」
這人根本沒見過凝兒,只是衝著向陽喊她小姐就誤以為她是凝兒……他對凝兒有什麼心思?該不會是打算要搶妻吧?
不過要搶也難,大哥早就把她帶往淮南了。
夏侯懿垂眼尋思片刻,才點頭,「是嗎?」難怪他覺得眼前的女子與他記憶中的女娃壓根不像。
據他所知,上官凝確實是嫁給龐家大少,正因為太快出閣,才會叫他至今仍見不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