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第二十章
    她起身,下了床,赤看腳丫走出房門,她在樓梯口見到黎春柏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而黎礎淵,竟是跪在他腳前?

    黎礎淵做了什麼,為什麼爸會在深夜過來,而且還讓他跪著?

    而他如此高傲,又怎麼會做出下跪的舉動?

    她震愕,也納悶不已,她知道自己不適合現身,她悄悄退了幾步,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那你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黎春柏瞪著跪在腳前的次子,心痛不已。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兒子?明知道領養的孩子多少帶有在以前那個家庭就養成的個性,但也不該如此離譜呀。

    看看礎又和礎盈,他們也是他領養來的,怎麼就不會像礎淵這麼不受教!

    黎礎淵閉了閉眼,低聲道︰「不知道。」他知道這樣跪著,於事無補,但他確實讓可航傷心。爸要他跪,他就跪,他的確虧欠可航。

    「不知道?」黎春柏揚聲,灰白的眉毛在眉頭糾結成峰。「你有本事搞大康生護理長的肚子,沒有本事處理?」晚上這事傳到他耳裡,他氣到心臟發痛,等到情況好轉了,他才過來這裡,打算問個清楚。

    「爸,我沒有讓她懷孕,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也不確定。」為什麼大家都認定是他讓郝曼麗懷上孩子?

    「好,你說你不確定孩子是誰的,那麼你總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答應我要和可航結婚的吧?!你要康生,我不是不給你,但你行為總是那麼放蕩,身邊女人換了又換,所以我才希望你先成家,穩定了再把康生交給你。你那麼風流,你以為我和你媽看了不擔心嗎?雖然你們兄妹三人都是我們領養來的,但我們也視你們如同親生的一樣,我和你媽對你什麼都不擔心,就是煩著你的婚姻。」黎春柏瞪著他,吼得聲音有些啞了。

    「可航那個女孩是我和你媽從小就中意的,她小時候就乖,長大還是一樣乖,我和你媽多希望她能嫁進來,所以才跟你提條件,要你跟她結婚,然後我把康生給你。雖然到現在我還沒放手,但也是希望看你和可航的婚姻能再穩定一點後,再交給你,結果你給我搞這出的!」黎春柏拍了下桌面,又說︰「你丈人前些時候才問起你們,他問我你對他女兒好不好,我當然是說好,你別以為每個人都相信你在眾人前營造出夫妻感情很好的假象,你丈人可是很擔心可航的,只是女兒都在你手上了,他只能盡量對你好,就是希望你對他女兒好,結果你給了他們什麼?」

    「爸。」陳可航突然從牆角轉身而出,她踩著階梯下樓。「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她聽了聽,知道黎春柏是為了郝曼麗懷孕一事而來,她不以為這件事還有其他可行的解決方法,遂出了聲。

    黎礎淵一楞,回過身子,見她沒穿外套,還赤著腳下樓,他起身衝上前去。「怎麼不穿件外套?」

    她抬睫看著他有些疲倦的面龐,深信此刻的他定也不好受,淡淡笑了聲,她指掌貼上他微涼的頰面。「你一定跪得腳很酸吧?!我其實想到一個很好的辦法,所以打斷了你們的對話。」

    「可航,你有什麼委屈可以跟爸爸說,我一定站在你這邊。」黎春柏站起身,看著面前這神情憔悴的兒媳。

    「爸,謝謝關心,我沒什麼委屈。」她停了下,才又重新看著黎春柏。「爸,我想請你把康生交給礎淵,讓他發揮他的長才,然後我會和礎淵離婚,讓他娶郝曼麗。」

    「可航——」黎家父子異口同聲,瞪大了眼看她。

    她又笑,然後對著黎春柏深深鞠躬。抬起身子時,她說︰「爸,謝謝,我知道你和媽都疼我,我會一輩子放在心裡。以後,我也會時常回去看看你和媽的。」

    黎春柏見兒媳如此乖巧懂事,他走上前,雙手握住她的雙臂。「可航,爸爸只認你這個媳婦,你千萬不能和礎淵離婚。礎淵這次是錯得很離譜,爸會為你討個公道,你別因為這樣就放棄這段婚姻。」

    她搖頭,笑得有些淒楚。「爸,我不是鬧脾氣,也不是在耍性子,這是我深慮後的決定。」說完,她轉身看著那正用驚痛目光看著她的男人。

    「我會把離婚協議書先簽好,你拿到時,也請記得簽上你的名字。」她沒再看他,只是回首向黎春柏點了個頭後,逕自走上樓。

    黎礎淵坐在辦公室內,瞪著桌面上那份離婚協議書。

    早上出門前,已多日不曾主動找他開口的她突然喊住他,他以為她氣消了,想和他說話了,卻沒想到她竟是遞給他這份她已簽上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為什麼能簽得這麼乾脆?她對他難道一點感情都沒?婚姻對她而言,究竟是什麼?她可以為了不去相親而嫁給他,又可以為了成全別的女人而想要離他,她難道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他發著楞,辦公室的門卻突然被打開。

    「黎礎淵,你這個良心被狗吃掉,所以沒心沒肺沒肝沒膽的臭男人!」何心心問不到他的辦公室,一路橫衝直撞地終於被她找到,她省略敲門動作,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何心心?」他眉一挑,苦笑了聲。雖然她尚未說出來意,但方纔一進門那段粗吼,他不必多想也知道鐵定是為了可航來的。「你還想罵什麼就罵吧。」

    「喲,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是來罵你的。」何心心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瞪著辦公桌後的男人。

    他無奈地撇撇唇,不置可否。

    「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愛不愛可航?」

    「你問這做什麼?」他抬眸迎視她的目光。

    「當然是想知道你對她的看法呀。我告訴你,我其實一點都不欣賞你,可航那麼乖巧單純,你卻是經驗豐富,難怪她從小就不是你的對手。要不是我看她還很難過,根本不想放棄你似的,我才懶得跟你這種人說話!」

    她說了一串,他只注意到後面「不想放棄你」,還有「她很難過」這兩句。

    「她有去找你?」這幾日,她總是一個人關在房間,很少見她出來走動。

    「有啊,剛剛才從我工作室離開。」

    「她很難過嗎?」他問。

    「你說廢話呀,她怎麼會不難過?」她拉來一旁的椅子,坐在他面前。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和你結婚?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幸福美滿啊?她陳可航就比較笨,知道你不愛她還要嫁你,你有沒有去想過這樣的問題?」她開始滔滔不絕。

    「她一開始就說了,她是為了不想再繼續相親,所以乾脆結婚。」他有想過,但她這麼回答,他也就聽進去了。

    「你白癡啊?!醫學院念假的喔?這種腦袋也配跟人家當醫生?用肚臍想也知道,那只是借口,誰會為了不想相親就乾脆把自己嫁掉的?你怎麼會這麼想啊?!陳可航眼晴是被什麼糊到,竟然愛上你這種驢蛋?!」想到可航的委屈,她罵起他來,毫不心軟,非要幫可航討公道、報報老鼠冤不可。

    「你說——你說她愛我?」他震愕不已,卻也喜悅不已,心臟大力鼓動,像要跳出喉嚨。

    「到現在還問這種問題,你不是驢蛋是什麼?!她從小就很喜歡你,想要嫁給你,一聽到你爸媽跟她爸媽提婚事時,她說她高興到連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她以為婚後再培養感情也沒關係,所以高興地把自己嫁掉。」

    她從小就喜歡他?這真是天大的震撼。若不是這話從她好友口中說出,他真難相信她喜歡他,畢竟她對他的態度並不熱烈。

    但若不是愛他,她怎麼會在聽到郝曼麗懷孕時,如此失神傷心?

    那樣震撼,然後心痛,再是心冷的眼神和態度,他不會錯認,但就是沒想過她是因為愛上他,才有那樣的神情。

    何心心說得設錯,哪個女人會因為不想相親就把自己隨便嫁掉的?好,就算真為了不想去相親而隨便找個人嫁好了,為什麼她挑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他可以考上醫學系,可以有那樣細膩的心思去探患者的病因,但怎麼會沒去細想她嫁給他背後所隱藏的真正含意?他那時真是想要院長一職想瘋了不成?所以現在被她的好友指著鼻子罵驢蛋,是他活該,他真的是驢蛋!

    「她死腦筋,對愛情、婚姻的態度,就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所以她該死的什麼都幫你做好,就是不知道去好好打扮自己,去奉承你、去挑逗你。她就是那麼死腦筋,都什麼年代了,還笨到以為這樣就能得到你一個垂憐的眼神?但是你給了她什麼?你甚至連女人渴望的蜜月旅行都沒有給她!」何心心發洩著對他的不滿。

    黎礎淵苦笑了聲,細想起來,這段婚姻他確實沒給過她什麼。

    當初她懷著愛他的心想嫁給他,他卻找她談條件,要她配合演戲時,她的心承受著哪樣的難堪,甚至是傷痛?

    他讓她在新婚之夜就一個人守著大屋子,之後他夜夜留在郝曼麗那裡,甚至對她的生活漠不關心。他到現在連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吃稀飯喜歡拌肉鬆。除此之外,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看什麼書、喜歡哪一類的節目、喜歡哪種料理、有什麼嗜好收藏……這些這些,他都不清楚。

    她把他的生活環境整理得乾乾淨淨,他不必自己動手;她把他的衣物洗燙得整齊,他隨手就有乾淨衣物穿;她知道他喜歡的菜色,他不用擔心吃不慣;她從不干涉他在外面的生活,讓他不用多費心解釋;她甚至連他和曼麗在診間當她的面卿卿我我,她也不對他興師問罪……

    他以為,她只是在盡一個妻子的責任,但她卻是用這種方式在愛他,就盼望他有日能看見她的感情。可她等來的,除了難堪、傷心,和失落之外,還有什麼?

    她給他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家庭生活,他還她的卻是傷害,他怎麼還能簽下這份離婚協議書?他該做的是彌補,是用心去愛她。就算真證明了郝曼麗肚裡懷的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會和她離婚,即使是放棄孩子的監護權,他也要把她留在他身邊。

    「她明明都決定要和你離婚了,竟然還問我,那你以後的衣服誰洗、誰煮飯給你吃……你幾歲了,她還操這種心?我看她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就好心一點,趕快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上你的姓名,好讓她可以回到她單純的生活。」

    「我不會簽。」他低低說了句,語聲裡儘是對她滿滿的心疼。

    「你幹嘛不簽?你都有郝曼麗,她還為你懷了孩子,你幹嘛不放可航離開?」她指著他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我愛她,所以我不會簽。」他拿起文件,在她面前撕毀。

    「你——你、你你——」何心心驚訝得張大嘴。「你愛可航?」

    「是,我愛她,所以我絕對不會和她離婚。」他態度堅決肯定。「或許現在說愛她,你無法相信,恐怕她也不會相信。我是驢蛋沒錯,你罵得真好,但我就算再驢,也總還有感情,雖然一開始和她結婚,是帶著目的的,但這一刻的我,是真真切切愛著她,沒有任何考慮,純梓就是用真心在愛她。你如果要問我為什麼愛她,我只能說,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看見她的好,總之,愛上了就是愛上了。現在我只想著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所以,我不可能簽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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