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斐不懷好意地瞇起眼。看來不下重藥,她恐怕仍在狀況外,徒留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太寂寞了。
「想知道我為什麼只幫你嗎?」他持別強調「只」字。
杜歆點點頭,心不知為何又開始怦怦急跳著——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下頭將她的唇狠狠吻住。
她一驚,嚇得瞠著那雙圓眼,不知所措!
半晌,童少斐放開她,拇指指腹輕柔撫過她那嫣紅的唇,輕輕緩緩地吐出一句——
「這就是答案。」
這就是答案!
什麼答案?難道幫她就為了一個吻?還是……這個吻代表著什麼情感?
啊啊啊……她抓了抓頭髮,苦惱呻吟。他怎麼可以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拍拍屁股走人,害她一夜輾轉反側。
何況,這是她的初吻耶!被吻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她心裡肯定、難免、多多少少會有點失落。
她知道自己長得普普通通,打小到大也不見任何男生對她示好過,雖然容容曾笑言,以她愛情雷達的敏銳度,壓根探測不到男人的示愛。
唯一一次勉強稱得上跟愛情沾上邊的,是高一那年的莫名「告白」事件。然而那僅僅的唯一,即便只是沾上邊緣就已經令她灰頭土臉、慘不忍睹了,又怎能怪她至今連愛情的面貌都無緣一探究竟?
戀愛經驗值幾近零的她,仍陷溺在童少斐那個吻的迷惘中,更則說懂得什麼「答案」……即使心裡隱約有著猜想,但,真的可能嗎?
童主任有可能喜歡她嗎?
可能嗎?然思及……或許有那麼丁點兒可能性,她心裡禁不住泛起絲絲甜蜜,有點緊張、興奮,更帶著些許期待……
究竟何時,她對童少斐從第一眼的討厭畏懼、處處閃躲,竟演變成了凡事想說與分享時,優先浮上腦海的人選?
記得高中數學老師曾說過,男女間的愛情關係就像聯立方程式,由各種不同的未知數組成複雜多元的關係,成為人生中的一大課題。
如同方程式,有易解、難解,更甚者……無解;愛情也如是……有時還真沒什麼道理邏輯可解釋。
就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吻,讓她昨晚嘗到了難得的失眠經驗,她可是連凌晨一兩點喝咖啡都能入睡的人,竟然為了他的一句話失眠!
既然睡不著,她索性坐起來,一頭短髮蓬亂,兩眼呆然無種。怔了幾秒,方起身拉開窗簾,天猶灰濛濛,瞥了眼桌上鬧鐘——近六點了。早晨的氣溫有點涼,她披了件毛衣薄外套,推開房門,走到浴室梳洗。
洗臉台上方的鏡子映出一張睡眠不足的倦顏,眼眸無神半垂,眼底一層黯色,才一個晚上就這樣?難怪容容常嚷著需要睡美容覺。
稍後她下樓到隔壁街口吃早餐,再悠悠晃回家。一進家門口,驀然回想剛才自己究竟吃了什麼早餐——蛋餅?蘿蔔糕還是鮪魚蛋?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倒是錢應該付給老闆了吧?
她大歎一聲,將身軀往後躺在沙發上,無奈地閉上眼。她知道自己的恍惚失神不純粹因為失眠,真正罪魁禍首仍是那句:這就是答案。
究竟這「答案」是什麼意思?或許可以打個電話詢問孜凡,目前處於戀愛中的小女人或許能為她解惑?
起身打算進臥室拿手機,才走了幾步,她突地停頓下來。
不行!不行!她不能遇到什麼事都急著向人求救;況且,她該怎麼開口?難道要從熊家浴室那一晚說起?不不不……她開不了口,這事太丟人了!
「童少斐——」她惱怒地大喊出口,猛地驚覺:原來處於氣憤時,就能順利喊出他的名。
他昨晚離去時要她好好想想,天知道她想得可多了!只是……他這麼說,是否表示他會再出現?或許打電話來問她想得如何——
一思及這個可能性,她趕緊衝進臥房拿起手機——無任何來電顯示。
她瘋了!現在還不到八點,搞不好他仍在睡夢中。杜歆無奈地對自己翻個白眼。
既然他有可能來電,那她何必在此苦思不解呢?張口打了個哈欠,她決定躺回去補眠,至於苦思一夜的答案……就等他來解答吧。
「小白兔愛跳舞,月夜光下學跳舞,時光一去不回,不要耽誤快快快……」
睡夢中依稀聽到一首童歌……她很自然地跟著哼唱,這熟悉的旋律——陡地睜開眼,這是她新更換的手機來電音樂!
她倏地跳下床,衝向書桌時踢到桌腳,那椎心刺骨的痛——媽呀!她禁不住大喊一聲。
疼疼疼!她忍著痛接起電話,還未開口,對方就先出聲。
「小歆。」
「媽?是你啊。」還真是她的媽呀。
「怎樣?不然你以為是誰?」杜媽媽敏銳的知覺立即展開。
「沒……沒有啦。」她心虛地回道。
「說!你在等誰的電話?」杜媽媽質問。
「哪有!是……被電話吵醒,一時反應不過來啦!」
「小姐,現在都中午十二點,日頭曬到屁股了,你還在睡?你為人師表的,怎麼沒有以身作則——」
「媽!」杜歆無奈地打斷媽媽的叨念。
「好啦!先饒過你。」杜媽媽頓了幾秒,又說:「下星期周休回家一趟。」
「幹嘛?」她通常兩三周回家一趟,這回老媽卻特地打來叮囑,肯定有事!
「你哥幾個同事要來家裡,你們年輕人比較容易交朋友,大家互相認識認識。」杜媽媽毫不掩飾自己的「別有意圖」。
「媽……」她拉長尾音,有著抵抗的意味。
「媽什麼媽!不想想,你年紀也不小了。」
「我才二十五歲耶。」她抗議。
「什麼二十五,都二十七快二十八歲了!」
「二十五啦!現在人都嘛算實歲,我頂多願意承認我二十五快滿二十六歲。」為什麼年尾生的小孩就得莫名地被加上兩年空白的歲月?
「我管你二五、二六或二七、二八,反正你下星期給我回來就對了!」杜媽媽顯然耐性用光,電話那頭傳來她的獅吼功。
杜歆雙肩一垂,認命地說:「好。」
聽得女兒的應諾,杜媽媽這才滿意地道句再見,爽快掛上電話。
杜歆放下手機,無力地走回床上,倒頭一躺,腳趾頭隱約傳來疼痛,剛才被媽媽一陣轟炸忘了痛;她往右側躺,打算不理會這個痛,反正她該煩的事太多,這個痛還排不上前三名。
熟悉的旋律再度響起,她閉上眼睛長歎一聲,緩緩地接起電話。
「媽,你又想到什麼了?」有點無奈的口吻。
「杜歆?」電話那一端傳來疑惑的聲音。
「你……主任!」杜歆驚得坐起身來。
「吃了嗎?」
嗄?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想了一早上,怎麼也沒猜到他來電第一件事竟是問她吃了沒。
「想不想吃裡肌肉豬排飯?厚切的,還熱著。」誘人的輕嗓舒緩響起。
她嚥了嚥口水,忽覺肚內正大唱空城計,未及思索便答:「想!」
昨晚搭計程車時,他曾提到旗下餐廳有間日式炸豬排飯專賣店,聽得她唾液分泌旺盛,直嚷著有機會定要去嘗嘗,沒想到他今天就提起。
「把門打開,就能吃到熱燙的炸豬排飯。」聲音夾著些許笑意。
「門?」她兩眼瞟呀瞟,納悶問:「哪……哪裡的門?」
「你家大門。不然你還能開哪裡的門?」聲音中的笑意愈濃。
她家大門?
杜歆一驚,猛地跳下床,衝出臥室,朝自家大門奔去。
立在大門前,她心跳急違、氣喘吁吁。
「開門吧!」電話那頭的他彷彿知道她已來到大門前。
她吸了口氣,緩緩打開大門——
門外的他,修長的身軀懶懶地倚在門邊,仍是穿著西裝,不過領帶被扯了下來,襯衫最上頭的兩顆扣子鬆開,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異於平時的疏懶氣息,少了些許精銳,卻令她不由得怦然心動——
見他抬起右手,她視線瞬間被他手中的保溫袋吸引,雙眼一亮,連忙接過手,眉開眼笑地拿進屋內。
「真的還熱呼呼耶!」走到矮長几,她將保溫袋裡的便當盒取出,那溫熱感貼近手掌心,她開心地嚷著。
打開盒蓋,香氣撲鼻,她圓眼盯著那塊炸得金黃酥香的豬排,恨不得一口咬下,享受那毫不客氣的爽脆聲響—
「咳……咳……」低沉的輕咳傳來。
她轉頭瞧著仍站在門口的童少斐,此刻的他一臉氣惱不爽,好像她做了多麼過分的事。
「看來在你眼裡,我全身上下都不如一塊炸豬排。」有人吃味著。
「這可不是普通的炸豬排哩!」她猶不知天高地厚地低嚷。
「是!那是神豬,而我只是凡人。」他走進來,卻不忘說句酸溜的話。
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再次覺得童少斐其實沒有他表面上看來那麼難相處。她抬起臉睞向他,揚起一抹甜美笑弧,笑得眉彎眼也彎彎。
童少斐見她笑得嬌甜,禁不住伸出雙手各往她兩頰一捏,向外輕扯。
她嗚嗚地抗議著,他雖沒怎麼出力,但她就是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待宰羔羊。
他低聲輕笑,鬆開手。「快吃吧!免得你的『神豬排』冷掉。」
她聞言,馬上恭敬不如從命,拿起筷子將豬排佐著一旁的芝麻沾醬,放入口中一咬,「卡滋」聲響起——她瞇著眼,陶醉在食物的美味裡。
「好好吃哦!口感柔嫩,肉汁豐美。」睜開眼,她猛點著頭,以一副「怎麼那麼幸福」的滿足神情望向他。
童少斐嘴角噙著笑,胸臆漲滿了濃濃情意,帶點甜蜜、暖意,有種落實的滿足感……意外地,竟然也有著不亞於他完成艱困案件時的成就感。
他加深笑意。原來自己稍早前的失常行徑,只需她一個滿足的笑靨,就能獲得合理的解答。
稍早前,他和其他四位合夥人聚會,除了熊騰雲,其中三位各為他國中、高中及大學同學;而熊騰雲不僅是他小學及國中同學,也因著兩人母親結拜為姐妹,他們可說是打娘胎裡就認識。
四位好友只負責出資,說好聽是全權由他負責統籌,事實卻是,他們各有所長,而其他人志不在此,大伙樂得坐享其成。
幾個好友通常於週六中午聚餐,每個月約莫兩次。與其說是為了公事,其實絕大多數時間都在瞎掰閒扯,他們總戲稱這是」同學會」。
上午十一點他準時赴約,半小時後,其中一人忽地提及炸豬排專賣店,他腦中浮現杜歆昨晚聽到炸豬排時的殷盼神情——
他隨即說聲有事,不理會好友狐疑的目光即刻離去,然後直奔店裡,要廚師幫他特製一份炸豬排飯,完成後立即搭計程車送了過來。
這種行為,在他以前看來,根本就像個笨蛋,一個無法掌控自己的笨蛋,只會讓他嗤之以鼻。想當初熊騰雲護女友的行為被他毫不留情地譏誚一番,而以他現今的行徑看來,他遭「現世報」的時日不遠了。
他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你……想吃嗎?」杜歆指了指豬排問道,瞧他一臉苦惱,該不會這一份是他的午餐?
「你捨得?」他故意挖苦。
「我吃了不少,這一半給你。」她毫不遲疑地將便當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