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蕭老頭要送給自己的花燈嗎?一枚枚煙花射上天空,葡萄紫、翡翠綠、孔雀藍、胭脂紅……無數光艷艷的鮮花,一朵朵在空中怒放、凋謝,層出不窮。
花朵朵倏地覺得臉上微涼,原來悄悄滑下了兩顆淚珠。
煙火的璀璨,照亮了花朵朵臉上閃光的淚珠,也照見了她嘴邊的笑意。
我走了,去追尋自己從未放下的那個人。
我不在,你們都可以過自己喜歡的生活,絕不會有人再煩著你們,希望你們每日開開心心。
她煞費苦心,甚至那個收拾的包裹也不過是裝裝幌子而已,一早打定主意,今晚悄然離開。
花燈,熱鬧,多好,沒人守著這裡。
她探頭去望了望街上,並沒有其他的人影。她不期然想起去年自己在蕭老頭宣佈喜訊之後,同樣離府出走,還撞進了他設下的圈套中。這回,應該不會了。
她張開兩手,跳下了牆頭。
她並不知道,距離她不到二十尺的花樹叢中,站著一個人,癡癡地望著她跳下樹,消失在牆後。
有誰比蕭玉樹更清楚花朵朵的心思?
他卻只有眼睜睜望著她離去。因為愛她,不捨得她有半分不開心,寧可成全她的幻想,也不願委屈她怏怏不樂。
耳邊,響起稚嫩的聲音:
「你在這裡幹嗎?哎喲,哥哥,你臉上有淚水!你為什麼哭?阿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那是朵朵初進王府不久的一天,撞見了自己立在朱槿叢中流淚。他覺得十分狼狽,她卻奶聲奶氣地教訓了一頓,那樣子,既可愛,又可笑,讓他怎麼也無法惱怒。
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孩子,日夜不停地黏著自己,還常常抱著自己,吊在自己身上睡覺,絲毫不顧自己的臉色。
她一天到晚都很忙碌,到處調皮搗蛋,只要有她出現,立時雞飛狗跳,其中最響亮的還是她的笑聲。
他幾乎以為她不會哭,不會難過,不過是上天用一團笑聲製成的孩子,雖然背負了那麼沉重的悲哀。
然而,一次她發燒,燒得迷迷糊糊,胡亂叫了整整一天,不是喊爹爹,也不是喊蕭老頭,而是「娘」,一個她從來不會主動喊出口的名詞。
她不過五歲,五歲的孩子,要如何堅強,才會克制自己不喊出娘?在她迷糊的時候,她還是喊了,有時候低沉,有時候凶狠,凶狠到簡直就像他曾經喊過的那樣。
那時候,坐在床邊的他,握住了她的雙手,心頭湧滿了憐惜。朵朵,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要好好地過一輩子。
砰,砰,砰。
煙花繼續不斷在空中怒放,鼻端已經傳來隱隱的硝煙味道。蕭玉樹揮了揮自己的頭,似乎將所有的記憶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