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媽媽,媽媽……」悵然若失的我,被小杜驚慌失措又語無倫次的嚇到。他指著床上的葉墨道:「媽媽,爸爸真的動了,是動了,不是小杜想的,不是做夢,爸爸真的動了,他,他,他握緊了我的手……」
我晗著淚光上前,那一雙手,一隻緊緊的抓成了拳頭,另一隻把小杜的手滿滿的握在手裡。
我抬起他的另一隻手,用食指分開,把自己的手指擠了進去,他握著,不太緊,但足以把我握住。
「老公,老公,求求你,捉緊我,不要鬆開,不要鬆開我的手……」
生活之於我們,原來還會有幸福到無邊無際的一天。
我抱著小杜緊張的看著林主任過來為葉墨做檢查,林主任臉色凝重,但卻唇邊含笑,衝著我們點了點頭。
我和小杜一起靠著,哭得抬不起頭。小杜撫著我的臉:「媽媽,我的傻媽媽……」
3天後,當趴在葉墨的身上熟睡的我朦朧醒來,抬起惺忪的眸子時,他那雙從前比星星更閃亮,比深海更幽深的眸子散亂的看向我。
我仍疑是做夢,所以笑得懶懶的,狠狠的親了他一下,他嘴唇的溫度比此前稍為熾熱,我便更加不捨得放開,在他的唇邊來迴繞了幾道,突然感覺他唇上的力度漸增,正在吃力的吮吻我……
我驚得心兒翻飛,推開他那張帥臉,又著急的把他摟緊:「老公,老公,我沒做夢吧?我真的不是做夢嗎?」
他長長的眼睫毛眨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撲閃撲閃的,像天上最亮麗的星辰。
很久之後,小杜都很鬱悶,一味的怪我、怪爸爸、怪自己、還怪這間病房的空氣,甚至怪當天為什麼要下雨。
小杜是這樣抱怨的:
「媽媽,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趕我回去睡覺?害我不能親眼看到爸爸張開眼睛。」
「爸爸,你真是太壞了。為什麼小杜一走,你就醒了?你不可以早一點醒的嗎?」
「葉小杜,你有病。爸爸要醒的時候,走什麼走?你要是遲走一陣子,爸爸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杜,不是媽媽。爸爸就會更疼小杜……」
我也很鬱悶,我當時把葉墨親了又親,捏了又捏,淚水把一張一晚未洗的臉攪得一塌糊塗,轉過身來,呆了很久,才記得,還小小的驚叫了一聲:「啊……我還沒洗臉。」
曉玲後來極端的鄙視我:「你說你昏睡了4個月的老公好不容易醒了,你什麼不惦記,卻惦記自己沒洗臉梳頭?」
「曉玲,你不明白的。」
曉玲是真的不明白。那段日子,我天天認為葉墨隨時隨地會醒來,所以,天天把自己打扮得乾淨利落,即使睡著了,也很注重儀容。因為,他醒來後,我要他看到一個最漂亮的老婆。
我要他重生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美好、最漂亮的我。
可是,那一天,我樂昏了頭。鼻涕淚水粘著松亂的長髮成了一團團,他一覺醒來,卻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老婆變了梅超風,一定是生平憾事。
事實證明,我當天的這種形象確實嚇壞了他。他望我望了很久,都不曾開口喚我。
「老公……」我抹著鼻涕。
「你是誰?」
這就是他醒了之後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如同一年多前,他在懷珠酒店的樓梯口,呆望著被小杜拖著裙腳的我。我當時也這樣茫然無措的望著他,心裡也在問著:「你是誰?」
生命真的有輪迴,冥冥之中,報應不爽。
如今,我對他曾經的折磨,命運把它們毫無二致的回贈給我。
縱是親人應不識。
現實最殘酷的是,曾經把你放在心裡最深最疼處的角落的那個人。他記得所有的人和事,就是不記得你,包括和你一起的風花雪月、恩怨糾纏。
我現在的境況就很淒涼。葉墨,他在幾個月的康復週期裡,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但對我,他還是一臉茫然。
他每天用那還不怎麼有力的手臂抱著小杜親,喊他:寶貝兒子。
他每天與阿清、阿廉、阿明他們打打鬧鬧,迷迷糊糊。
唯獨是我,他不記得我,自然也不理我,不和我親暱。
林主任說:這是選擇性失憶,在醫學上很難解釋,但確實存在。
這個名詞我懂,因為我也曾經以這樣的理由哄騙過他,一直欺騙他,隱瞞我已經記起自己是祝安好這個事實。
正應了曉玲的那一個詞:「活該。」
是的,我是活該。但我不抱怨,我還是很開心。
上天把我的丈夫還給了我,讓他可以在這個熱鬧的塵世歡笑著,迷惘著,我得感激它。以後有時間的話,我還得上迷香山還還神。
多謝它把我的丈夫送回到我的身邊,讓我聽到他的笑聲,看到他的長睫毛眨啊眨。
但他不記得我,而我總是最勤快的在他的面前晃,他就經常會不耐煩。他趕我,我也不走,樂呵呵的死皮賴臉的跟著。
他說我像個「哈巴狗」。
小杜聽說了我這個外號,非常同情我。也就經常在他的面前說我的好話。
比如說:爸爸,媽媽其實對我們很好的。雖然她不要小杜和爸爸好幾年,但是她還是故意讓我們找到了。
我擦了擦汗,葉墨皺著眉頭望我一眼:「你曾經,拋夫棄子?」
小杜又趕快說明:「爸爸,不是這樣的。媽媽雖然差一點就嫁給那個姓杜的壞叔叔了。但是,她最後還是沒有給我找新爸爸。」
葉墨的眉頭皺了又皺:「你曾經想要另嫁他人?」
我退了一步,凶狠的盯了一下小杜。
小杜欲哭無淚:「爸爸,你別那麼凶。媽媽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的。一定是你做錯了事,惹惱媽媽了。不然,媽媽不會捨得喝完結婚酒酒就把你趕出去的。」
葉墨徹底僵化:「也就是說。你讓我淨身出戶?」
我一個人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沙發上,木木的看著我的寶貝兒子。小杜也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縮到涼台邊去,不敢再說話。